初夏五月的風,已帶上了幾分暖意,拂過行人的麵龐,帶著陽光和草木生長的氣息。江春生騎著那輛“老永久”自行車,後座上載著朱文沁,穿行在節日的街道上。車輪碾過路麵,發出均勻的沙沙聲,與街上熙攘的人聲、自行車鈴聲交織成一曲生活的交響樂。
朱文沁一隻手輕輕攬著江春生的腰,臉頰微側,靠在他寬闊又讓人覺得安穩的背上。陽光透過梧桐樹新綠的枝葉,投下斑駁晃動的光點,在她淺綠色的春衫上跳躍。
“春哥,”她忽然輕聲開口,聲音在車輪聲中顯得格外清晰,“剛才在飯桌上,聽陳和平說起他們罐頭廠要賣的事,你發現了什麼商機呢?”朱文沁忍不住心中的好奇。
江春生微微側頭,感受著身後傳來的溫度和信賴,心中那片因陳和平話語激起的漣漪再次蕩漾開來。他略一沉吟,覺得這事沒必要瞞著文沁,便開口道:“文沁,你明天上班,方便的時候,幫我聯係一下殷小川那個胖子。”
“殷胖子?”朱文沁抬起頭,有些不解,“你找他乾什麼?工程隊那邊你不是也能打他電話嗎?”
江春生搖了搖頭,解釋道:“在工程隊說這事不合適。隊裡人多眼雜,尤其是陳萍那張嘴,你又不是不知道,芝麻大點的事經她一說,都能傳出邪門。我想請殷小川幫忙,約他的朋友罐頭廠的副廠長萬誌朋出來吃個晚飯,詳細了解一下罐頭廠打算賣掉的具體情況。”
朱文沁聞言,立刻明白了江春生的顧慮。她點了點頭,爽快應道:“好,我明天一上班就給他打電話。不過……”她語氣中帶著一絲嬌嗔和好奇,“你怎麼突然對罐頭廠這麼感興趣了?難道也想學人家下海做生意?”
江春生笑了笑,說:“我現在在工程隊也很掙錢啊!去年207和318兩工程單獨核算下來,除工資補助外,我拿了近三千塊錢的節約分成,你不是知道嗎?家裡現在的那台17寸彩電,就是用這錢買的。我可沒有下海經商的想法。隻是覺得這可能是個機會,合適的話,我想鼓動李大鵬把這個廠買下來。具體怎麼樣,還得等了解了詳細情況再說。你先幫我聯係殷小川,定好時間地點告訴我。”
“嗯,我知道有什麼好事你都會想到李大哥,也難怪他會對你這麼好!”朱文沁想到了兩個月前,李大鵬親手交給她的八千元股權分紅,“放心吧,包在我身上。”朱文沁重新將臉頰貼回他的後背,語氣溫柔而堅定。她信任江春生的判斷,也支持他的任何決定。
車輪悠悠,載著兩人穿過熱鬨的街市,拐進相對清靜的巷道,不多時,便到了朱文沁家所在的院子門口。
次日,五一勞動節的假期結束,一切恢複如常。江春生一早便騎著自行車來到了工程隊。
這段時間,他在工程隊的工作重心是預製五座小型板橋所需的橋麵板。這些橋麵板是207國道臨江段最北頭的一段路基加寬需要的。五座橋共需要一米寬、二十五公分厚、長度五到七米不等的橋麵板四十二件。
工程隊的預製工作以前是由景康義負責,但年後,景康義隨著劉副隊長去了207國道最北端的那段工地,負責那邊大大小小近二十道的小板橋,板涵與涵洞的加寬工程。隊裡便進行重新整合,設置了預製組,交由老金和江春生共同負責。
三月底,預製組完成了人員和任務的調整。負責人是老金和江春生,財務由王萬箐負責,技術員是好學肯乾的李同勝,水電技術由經驗豐富的牟進忠負責,木工技術負責是許誌強,鋼筋技術負責則是趙建龍。具體的勞務工作,則由長期合作的永城建築隊周永昌帶領他的隊伍完成。經過一個多月的忙碌,四十二件橋麵板已經完成了一半。
今天的工作安排是綁紮四塊橋麵板的鋼筋籠。場地上,周永昌的建築隊工人們正在趙建龍的指導下,熟練地將一根根粗壯的鋼筋按照圖紙要求彎曲、固定,焊接點閃爍著藍色的電弧光,發出滋滋的聲響。老金在一旁巡視,不時蹲下身檢查鋼筋的間距和綁紮牢固度。李同勝拿著圖紙和卷尺,認真核對著尺寸。整個預製場地秩序井然,忙而不亂。
江春生在場地轉了一圈,查看了鋼筋綁紮的進度和質量,與老金、趙建龍交流了幾句,確認一切正常後,便走到了場邊庫管辦公室的門口。采購員胡順平正坐在門口的小凳上,一邊看著場地的施工,一邊悠閒地喝著茶。
江春生拉過旁邊另一張凳子坐下。
不等江春生開口,胡順平就自我表恭的說道:“哎,江春生,怎麼樣?我這批鋼筋幫你們提回來的及時吧?!沒有耽誤你們的事吧。”
“當然!由你幫我們采購材料,我們放心的很。”江春生說罷,看似隨意地開啟了話題,“哎胡哥,你堂哥現在還是在美國吧?還經常給你來信嗎?”
一提及在美國的堂哥,胡順平立刻來了精神,腰板都不自覺地挺直了些:“對啊!還在加州呢。現在差不多每半個月就給我們來一封信。咋了,你對美國也感興趣?還是想了解什麼?你儘管說,我現在可以說是大半個美國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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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這麼厲害了,”江春生嘻嘻笑道,隨後斟酌著詞句試探,“想跟你打聽打聽,歐美那邊,老百姓的一些習慣,比如他們平時吃的喝的,又比如……果脯、蜜餞,還有各種果汁、汽水之類的情況怎麼樣?市場大不大?發展得快嗎?”
這個問題顯然搔到了胡順平的癢處,他立刻眉飛色舞起來:“哎喲!江春生,你可考不到我,我堂哥信裡說的最多的就是這些!”他清了清嗓子,開始了他標誌性的“誇誇其談”:“人家那邊,生活水平高啊!超市裡,那貨架一排一排的,一眼望不到頭!各種吃的喝的,五花八門!你說的果脯蜜餞,那叫snack,零食!種類多了去了,不光是我們常吃的蘋果乾、桃脯什麼的,還有什麼芒果乾、菠蘿乾,裹巧克力的堅果……琳琅滿目!飲料就更不用說了,可樂、雪碧那是基本的,各種牌子的果汁,橙汁、蘋果汁、葡萄汁,還有混合果汁,包裝都漂亮得很!汽水口味也多,不像咱們這就橘子味、檸檬味那麼幾種。”
他越說越起勁,聲音也不自覺地提高了八度,引得附近幾個乾活的工人都好奇地望過來。“而且啊,人家那邊講究方便、衛生!就說過年過節,家裡來客人,或者公司開會,哪像咱們這樣,還得燒水、泡茶、洗杯子,麻煩!人家都是一人發一瓶水,或者一瓶飲料,擰開就喝,喝完瓶子一扔,多利索!”
江春生適時地引導著話題:“瓶裝水?礦泉水?那也算飲料?”
“算!怎麼不算!”胡順平用力點頭,仿佛在確認一個了不起的真理,“在我堂哥信裡說的,在美國社會,礦泉水、純淨水,那都屬於飲料的大範疇!超市裡專門有一個區是賣水的,各種品牌,有的就是普通水,有的還加了什麼氣泡,或者一點點味道,賣得可好了!這說明啥?說明人家生活節奏快,追求效率和健康!咱們這兒,現在哪裡有瓶裝水賣,買水喝?恐怕會被人當傻子吧?但人家那邊就普遍!這就是差距,也是趨勢啊!——哦,對了,現在深圳有了全國第一家礦泉水廠,應該是中外合資的。”
胡順平滔滔不絕,又將他在信裡看到的、自己想象的關於歐美消費品市場的“盛況”描繪了一番,言語間充滿了對那種現代化生活的向往和推崇。江春生認真地聽著,不時點點頭,或提出一兩個問題,心中卻是在飛速地盤算和印證著自己昨晚那個模糊的想法。胡順平的話雖然帶有個人渲染的色彩,但其中透露出的信息——歐美市場對於便捷食品和飲料的巨大需求以及成熟的市場形態,無疑讓他對罐頭廠轉型生產果脯、果汁乃至瓶裝水等產品的前景,又多了一分信心。
夕陽西下,工人們陸續收拾工具離開。江春生跟老金打了聲招呼,也騎上自行車返回城裡。他沒有直接回交通局宿舍,而是直接去了規劃局宿舍朱文沁家。
朱文沁已經先一步到家,正在廚房幫她母親李玉茹準備晚飯。
見到江春生,她的臉上帶著完成任務後的輕鬆笑容。
“春哥,你讓我聯係殷小川,我中午就打電話過去了。”她拉著江春生走到客廳一角,壓低聲音說,“他接到電話還挺意外,而且還特彆高興,說你從來沒有主動找過他。我把你的意思跟他說了,他說他知道了,等他聯係好罐頭廠的萬副廠長,定好了具體時間就告訴我。”
江春生點點頭,心裡踏實了一些。殷小川雖然平時看起來有些風風火火的,但辦事卻是很講究,也很靠譜,尤其是在這種牽線搭橋的事情上,他是特彆熱衷與擅長,他的人際關係網絡肯定能發揮作用。
“好,辛苦了。”江春生握住她的手,輕輕捏了捏,“等他消息吧。”
時間在忙碌的工作和平靜的生活中悄然流逝。工程隊的橋麵板預製工作按計劃推進,江春生白天在工程隊上班,晚上則有時回父母家,有時去朱文沁家,日子充實而平穩。他心中惦記著罐頭廠的事,但表麵上並未顯露分毫。
轉眼間,幾天過去了,新的一周開始,日曆翻到了星期二。
晚上,江春生照例來到朱文沁家。剛進門,朱文沁就迎了上來,臉上帶著一絲如釋重負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