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中旬的陽光,已經開始有了灼人的熱度,與江春生內心的灼熱結合在了一起。他需要趁熱打鐵,趕緊把申購報告送過來。他從牆邊車棚裡推出自行車,車鏈條發出輕微的“嘎吱”聲,與此刻他內心那份初戰告捷的振奮,以及潛藏深處的一絲隱憂,交織成一種複雜的基調。
江春生推著自行車和於永斌一起來到了停在路邊的麵包車前,江春生熟練地將自行車支在麵包車內側的人行道上,然後拉開車門,坐進了副駕駛的位置。
於永斌已經坐在駕駛位上,並沒有立即發動車子,他把車窗搖下來,熱風裹挾著街麵的嘈雜聲湧進來。於永斌抬手鬆了一向脖子上的領帶,促狹地看向江春生,嘴角帶著一絲玩味的笑意:“我說老弟,剛才陳鎮長最後那話,聽著可有意思啊。專門點名讓你和那位周雨欣同誌一起去他家玩?羅阿姨還有事找她聊?這……什麼情況?你跟那位副縣長的千金,是不是有什麼我們不知道的故事?”他刻意拉長了語調,眼神裡充滿了探究。
江春生就知道於永斌會問這個。他無奈地歎了口氣,身體向後靠在有些發熱的椅背上,目光投向窗外熙攘的人流,語氣平淡地回答:“老哥,你就彆瞎琢磨了。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樣。”
“我想的哪樣啊?”於永斌笑著追問,“我這還什麼都沒想呢,你就急著否認?此地無銀三百兩吧?”
江春生轉過頭,看著於永斌那副“我早已看穿一切”的表情,知道不透露點實情,這家夥肯定沒完沒了。他壓低了些聲音,說道:“昨天文沁在,我沒細說。前天,雨欣幫忙引薦陳鎮長,我們不是一起吃了頓飯嗎?席間,雨欣為了把咱們買廠子的事敲定,防止另外那兩家有意向的橫插一杠,就對陳鎮長說……說我是她男朋友。”
“哦——?!”於永斌拖長了尾音,臉上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他雖然吃了一驚,但似乎又不是完全的意外,仿佛這個答案某種程度上印證了他之前的某種模糊猜測。他猛地一拍方向盤,發出“啪”的一聲,哈哈笑道:“我就說嘛!我就感覺你和雨欣同誌的關係,絕不僅僅是一般的好朋友那麼簡單!看看,被我猜中了吧!她這是要‘壓隊搶人’的節奏啊!哈哈哈,這下有好戲看了!文沁弟妹知道這事兒不?”他一副唯恐天下不亂的樣子,興致勃勃。
江春生皺起了眉頭,露出明顯的不滿:“老哥,你也彆看戲不怕台高!根本就不是你想象的那種男女關係。我認識雨欣,比認識文沁還早一年多呢。我們就是異性好朋友,有什麼事相互都會仗義幫忙,她一個官老爺的千金,我才不會去高攀她呢,就做朋友挺好的。雨欣她也完全清楚我和文沁的關係,她當時那麼說,純粹就是為了幫我拿下罐頭廠,增加點籌碼,讓陳鎮長更用心幫我們。”他試圖將事情解釋清楚,淡化其中的曖昧色彩。
然而,於永斌卻是不以為然的搖著頭,以一種過來人的口吻說道:“老弟啊,你還是太年輕。女孩兒家,尤其是周雨欣那樣條件好又聰明、有權有勢的姑娘,怎麼會隨隨便便就拿‘男朋友’這種名頭去幫人?哪怕是幫忙,這代價也有點大吧?我看啊,不見得那麼純粹。等有機會我見到她,非得好好觀察觀察,看看她到底是個什麼情況。”他語氣篤定,仿佛已經認定了自己的判斷。
江春生心裡一陣無語,他自然不能告訴於永斌,這已經不是他和周雨欣第一次扮演男女朋友了,之前在她家裡為了應付她母親,就有過先例。這種事情,越描越黑。他隻好強行扯開話題,臉色一正,說道:“老哥,我們還是說說正題吧。罐頭廠這事,現在才剛剛開了個頭,後麵一堆事等著呢。”
見於永斌雖然依舊麵帶戲謔,但總算把注意力從八卦上移開,江春生繼續說道:“當務之急,是按照陳鎮長的要求,儘快把購買申請報告提交上去。我的想法是,這份報告,我今天晚上在家熬夜寫出來,明天上午拿到街上的打印店去打出來。然後,明天晚上,我們倆得跑一趟治江,去找李大哥,一是把目前的進展情況跟他詳細說明一下,讓他心裡有數,畢竟是以鑄造廠的名義購買;二來,最重要的是,得請他在報告上蓋章。”
於永斌點點頭,收起了玩笑的神色:“嗯,這是關鍵一步。李大鵬那邊,應該問題不大,他之前就表過態支持。不過當麵說清楚進展也好。時間就定明天晚上?”
“對,”江春生肯定道,“明天晚上六點,你開車到我家門口彙合,我們一起出發去治江。我明天上午就給他打個電話約一下時間。”
“行,沒問題。”於永斌應下,接著問道,“那一萬塊錢誠意金呢?你是怎麼考慮的?”
江春生沉吟了一下,說道:“這筆錢,我先拿出來交上。”
於永斌拍了拍江春生的肩膀:“好,既然你決定了,資金方麵你先頂著。過兩天我把一萬五也準備一下。”他頓了頓,“老弟,我跟你提一個建議,我覺得,後天你去鎮裡送報告和交錢的時候,最好……還是叫上周雨欣一起。——我的意思你應該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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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春生聞言,眉頭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於永斌無奈的搖搖頭:“看來你是鑽到牛角尖裡去了。從辦事的角度考慮,周雨欣這層關係,我們必須要用好。陳鎮長明顯是因為你和她有這層‘關係’,才會對我們格外關照,把那個孫主任叫來跟我們說這麼詳細。有她陪著你去,一來顯得重視,二來也能適時地在陳鎮長那裡再敲敲邊鼓,確保我們的申購報告能儘快上會。儘快簽下協議,避免夜長夢多。這叫做善用資源,合理合法的把有利條件最大化。”他說的冠冕堂皇,但眼神裡還是閃過一絲狡黠。
江春生沉默了片刻,理智告訴他於永斌的建議是對的。在當下這個人情社會,有時候“關係”就是最高效的通行證。他點了點頭:“……我明白。我會跟她說的。”
“這就對了嘛!”於永斌笑道,“另外,送報告的時候,除了確認上會時間,我們還得主動提要求,掌握節奏。要跟他們明確幾個關鍵節點:第一,鎮裡黨政聯席會議要在收到我們報告後,儘快安排,最好能給個確切的時間,比如三天內或者五天內;第二,會議通過之後,在規定期限內,比如三日內,簽訂正式的買斷協議,不能拖,協議書上要附罐頭廠所屬資產清單;第三,協議簽訂後,移交工作在十天內完成,避免夜長夢多。我們要把主動權抓在自己手裡,不能光等著他們安排。”
江春生仔細聽著,將於永斌的話記在心裡。這些商業上的細節和節奏把控,於永斌確實比他更有經驗。“好,老哥,你考慮得周到。這些要求,我後天去的時候,會一並提出來的。”
兩人又在車裡就一些可能的細節和應對方案商討了一陣,直到將後續兩三天的行動計劃大致捋順。看看時間不早,江春生便下了車,推上自己的自行車。
“那就先這樣,老哥,明天晚上六點,我家門口見。”
“放心,準時到。”於永斌從車窗探出頭,揮了揮手,隨即發動麵包車,彙入了車流。
與於永斌分手後,江春生並沒有立刻回家。他騎著自行車,先來到了一家雜貨店的公用電話機旁,撥號,聽筒裡傳來“嘟……嘟……”的等待音,他的心情也隨著這聲音微微起伏。
很快,電話被接起,那邊傳來朱文沁清脆悅耳的聲音:“喂?哪位?”
“文沁,是我。”江春生的聲音不自覺地柔和了許多。
“春哥!怎麼樣?談得還順利嗎?”朱文沁的語氣立刻變得關切起來。
“嗯,挺順利的。”江春生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而有力,“和陳鎮長,還有他們鎮裡負責資產的孫主任都談過了。罐頭廠的情況基本摸清楚了,資產、債務都還算清晰,鎮裡承諾會處理乾淨之前的債務。陳鎮長原則上同意按五萬的價格打包買斷給我們。”
“太好了!”電話那頭,朱文沁的聲音充滿了喜悅,仿佛能看到她臉上綻放的笑容,“我就知道你能行!”
“不過,接下來要抓緊了。”江春生話鋒一轉,“陳鎮長要求我們以鑄造廠的名義,提交一份正式的書麵購買申請報告。另外,在報告提交的同時,需要先支付一萬元的誠意金。相當於定金,後麵簽協議後再付四萬。”
“一萬元?”朱文沁重複了一遍,但語氣裡並沒有太多猶豫,“沒問題!我們之前存的分紅款,我明天一早就取一萬出來。”她對江春生的事業,向來是毫無保留地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