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九八七年六月十一日,農曆五月初五,是一年一度的端午佳節,又恰逢星期日。空氣中仿佛都彌漫著粽葉和艾草的清香,街道上往來的人們臉上也多帶著節日的閒適與喜氣。然而,江春生並未打算在家休息,他心中記掛著那份剛剛接手、百廢待興的老工廠。
按照昨晚在“百珍園”散席時與於永斌的約定,江春生一早便騎著“老永久”,先去規劃局宿舍區接了朱文沁。
朱文沁今天穿了一件乳白色暗花連衣裙,領口、袖邊和下擺都繡著漂亮的花邊,顯得格外時尚靚麗,她輕巧地側坐在江春生的自行車後座上,雙手自然地摟抱著江春生的腰身,顯得十分親密。清晨的風拂過她的發梢,帶來陣陣涼爽。
“昨晚喝了不少吧?”朱文沁關心地問,她能聞到江春生身上似乎還殘留著一絲淡淡的酒氣。
“還好,彭主任和孫主任他們挺高興,氣氛到了,就多喝了幾杯,還好於永斌酒量大,他替我擋了不少酒。”江春生穩穩地騎著車,感受著腰背上的溫熱與柔軟,“這家夥酒量是真的大。最後還是他提議,給每位客人都準備了一份‘百珍園’的粽子和鹹鴨蛋禮盒,算是節日的薄禮,彭主任他們也沒有過多的拒絕,最後都高高興興地收下了。”
“於大哥想得真周到。”朱文沁讚道,“過節送禮,人情往來,正好合適。”
“是啊,”江春生點頭,“我們約好了,今天趁著休息,去廠裡把辦公室收拾出來,再好好捋捋下一步急需要牽頭起來完成的大事。都說萬事開頭難,我們得好好計劃一下先乾什麼。——對了,我今天還帶了兩盒粽子和兩盒鹹鴨蛋,是給我們的門衛,我的老領導田叔和於永斌的嶽父李叔的。”
朱文沁探頭看了看自行車前簍裡包裝精美的禮盒,心裡對江春生處事細致、尊重長輩的做法甚是欣慰,但嘴上卻拿他開始逗趣,“春哥,你是不是覺得我們兩人的關係已經牢不可破啦?”
“啊?你……什麼意思啊?”江春生疑惑不解。
朱文沁抿嘴笑道:“你看你,一大早就給田叔和李叔送節日禮,卻沒給我家送,是不是覺得我肯定跑不了啦。”
江春生恍然大悟,他知道朱文沁是在跟他開玩笑,卻把這番話當真般的笑著回應:“原來是這個意思啊!我們不是定好了今天晚上去你家吃飯嗎?我可是給未來的嶽父嶽母精心準備了節日禮品,兩瓶五糧液,兩瓶麥乳精,還有一些端午節應該送的應景禮品。要把你這個沁寶從嶽父嶽母身邊騙走,我自然是從來都不敢怠慢。”
朱文沁被他的話逗得咯咯直笑,輕輕捶了下他的背,嬌嗔道:“就你嘴甜。”
兩人有說有笑,很快就到了老罐頭廠。
於永斌已經先到了,正和老田、李德順在廠門口聊著。而且他也不是一個人來的,他的愛人李誌菡以及他們四歲多的兒子於恒也一同前來。一年未見,於恒明顯長高了一截,正繞著李誌菡歡快地跑跳著,充滿了孩童的活力。
江春生把自行車停好,拿出粽子和鹹鴨蛋禮盒,率先跟老田和李德順打招呼:“田叔,李叔,端午安康,一點小意思。”隨後將禮盒遞上。
老田和李德順連忙推辭,臉上卻堆滿了笑容。老田說道:“春生,你這孩子,太客氣了!我們昨天才到,這怎麼好意思?無功不受祿呢。”
“田叔,李叔,您二位都是長輩,有勞為我們來開大門。過節了,表示一下心意,這是我們應該的。”江春生真誠地說著,將禮盒塞到他們手裡。
這時,江春生把正在和李誌菡寒暄的朱文沁見過來,正式引薦給老田:“田叔,這是我未婚妻朱文沁。”他沒有說女朋友,而是直接用了“未婚妻”一詞,其意味不言而喻。
老田一聽,眼睛笑得眯成了縫,上下打量著朱文沁,眼睛頓時亮了起來,連連點頭稱讚:“好,好!春生啊,你小子有福氣!——叫朱文沁是吧?!長得可真俊!一看就是又聰明又懂事的好姑娘!和你真是天生一對!”他由衷地為江春生感到高興,江春生和王雪燕的事,他後來可是聽說過了。覺得江春生總算是苦儘甘來,事業有了起步,個人問題也找到了這麼理想的對象。
朱文沁被誇得有些不好意思,落落大方地叫了聲:“田叔叔好!”隨後又轉向李德順,“李叔叔好。”
老田是打心底替江春生高興,樂得合不攏嘴,“你們兩人準備什麼時候辦婚事啊?!你們看:於老板一家人齊齊整整的,多好,多幸福!”
“您說的對!於老哥和嫂子就是我們的表率。”江春生的回應巧妙的回避了老田關於婚事的問題。想起老田的家在治江,接著關切地問:“田叔,今天過節,您要不要回治江看看?廠裡有李叔在,沒什麼問題的。”
老田擺擺手,爽快地說:“不用不用!我的脾味你還不知道嗎?昨天早上彤彤去家接我出門的時候,我就跟老太婆說好了,端午不回家。現在工廠剛交接,百廢待興,我們得給你們把好第一道關,可不能鬆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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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叔您真是敬業!辛苦您了。”江春生由衷的敬佩。
這時於永斌走過來,拍了拍江春生的肩膀,“老弟,我們趕緊去後麵辦公室吧。”
“好!”
於是,兩對大人帶著蹦蹦跳跳的小於恒,一起走進了廠區。
清晨的陽光灑在空曠的廠區道路上,在側邊映出長長的影子,比起昨日的正式和緊張,今天多了幾分家人般的溫馨與隨意。
小於恒興奮地在前麵跑著,手指著裡麵那棵古老的銀杏樹,嘴裡喊著:“我要去爬那棵大樹!”李誌菡在後麵笑著追,“寶貝慢點,小心摔跤。”她緊跑了幾步,伸手抓住了小於恒的胳膊。
於永斌笑著對江春生和朱文沁說:“誌菡和文沁都是第一次來廠裡,正好帶她們參觀參觀,雖然現在破敗了點,但底子還不錯,未來可期呢。”
李誌菡和朱文沁好奇地打量著四周的廠房、倉庫和辦公樓,雖然顯得有些陳舊,但規模著實不小,想象著這裡未來可能發生的改變,兩人都顯得有些興奮。最後兩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最後一排房屋前的古老粗壯但枝葉稀少的銀杏樹上。
“那是棵什麼樹啊,那麼粗,怎麼像是要死掉的樣子啊?”朱文沁好奇的問道。
於永斌笑著說:“那是棵白果樹,昨天我聽孫主任說,這棵樹應該有幾百年的曆史了,最早的時候,這裡是馬車隊,文革的時候,成立了麻繩廠,紅火了一陣子。這棵白果樹在這個院子裡麵算是遭了殃,不是栓馬匹就是係麻繩。孫主任說,這兩年,這棵樹比前幾年還精神了一點。”
小於恒掙脫開媽媽的手,又想去爬樹,於永斌趕忙製止:“恒恒,快回來,這樹年紀大了,咱們彆折騰它。”
眾人走進辦公樓,開始上樓梯,李誌菡把小於恒抱在身上,對他說道:“恒恒,你今天還沒有江叔叔吧。”
小於恒轉過小臉,看著走在後麵的江春生和朱文沁,清脆地喊了一聲:“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