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勢的走向雖有些出乎意料,卻到底沒有脫離司馬懿的掌控。
他要的,豈非就是這般局麵。
司馬懿緩步走出主帳,目光掃過帳前群情激憤的胡族首領,隻緩緩抬手虛按,帳外瞬間靜了下來。
方才還喧嚷不休的一眾首領,竟無一人再敢高聲聒噪。
在這些胡人麵前,他終究是有著不可動搖的威信與底氣。
“諸位稍安勿躁。羯部之事,本相已知曉。”
羯族首領一抱拳:“丞相,七八九營弟兄縱是行事粗莽,在伊川地麵上有些出格舉動,可終究是替丞相鎮守一方的部屬!程昱一句‘護民’,便將他們屠戮殆儘,這刀砍得未免也太狠了!”
“嗯……”
司馬懿眉色一凜,憤然道:“吾本欲促漢胡睦鄰,同心共禦外侮,奈何朝堂之上,總有所謂的漢室舊臣梗於其間,構陷同袍,戕害忠良。今臨陣之間,竟亦有此輩,致使上下離心,難凝全力以抗強敵。若非如此,我等又豈會被南漢逼至這般山窮水儘之地?”
“說的好!”
司馬懿給出了態度,讓諸胡儘皆振臂高呼,眼中燃起火光。
“丞相,你說,此事該如何了斷?”
“丞相,殺了程昱,屠其部眾,為我部兄弟報仇?”
“丞相,如此國賊,豈容其苟活於世!”
“若不斬此惡獠,我等難平心頭之恨!”
“不錯!司馬公若肯下令,末將願親率麾下銳卒,提那老賊首級來獻!”
營中諸胡皆跪下請命。
司馬懿卻搖搖頭,抬手輕擺,沉聲道:“諸位且靜。”
待帳中喧囂漸歇,他眸色一沉,字字擲地:“我料那程昱,早與南漢暗中勾連。其謀甚毒,先除伊川諸胡,再開關延敵,屆時南漢軍長驅直入,我等這支兵馬,怕是要儘數葬身於此了!
而程昱亦可言,乃被逼降漢,反向魏帝汙我等構陷。”
“那就讓他這般顛倒黑白,血口噴人麼?”
“是啊,丞相!您何不向陛下陳明原委?”
“今陛下閉關,太子當政……”
司馬懿聞言,眸色沉沉,一聲長歎:“我雖位居丞相,身負托孤之重,奈何遠在邊庭,離了朝堂中樞。陛下深居宮闈,耳聞皆是左右近臣之言,縱我剖心瀝膽上書陳詞,太子又怎會信我,而非聽信讒佞之語?”
“那又該如何?”
“有時候,我竟奢望如今的天子,能是個成年有為的君主。縱是胡人,也勝過這般昏聵暗弱,任人擺布!”
……
伊闕關。
程昱倚關而立,憑天險扼守隘口。
他須發皆白,身軀已染風霜之佝,然風骨凜然,眸光堅毅,分毫未改當年意氣。
關下,一片橙紅色的海洋,關“字”大旗迎風招展,獵獵作響。
關羽還沒有攻城。
可那透關而來的千鈞壓力,卻如重山壓頂,逼得程昱幾欲窒息。
帳下昔日追隨的名將早已零落殆儘,如今城頭戍守、營中籌糧,樁樁件件,都要他這老朽親力親為。
這般困頓光景,不由得讓他想起當年在曹公麾下的歲月。
那時帳內謀臣如雲、猛將如雨,曹公振臂一呼,三軍景從,何曾有過這般孤掌難鳴的窘迫?
如今曹丕已然登基為帝,司馬懿也高居丞相之位。
他未曾出言反對。
一介屢敗之臣,又有何資格置喙朝堂更迭?
可他也從未心生擁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