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天在上!劉備德薄才疏,忝承漢祚,非黎民之過。
今山火肆虐,生靈塗炭,百姓流離,何其悲哉!
若上蒼真有神靈,願賜朕一眼垂憐。
我劉備願折損十載陽壽,換一場甘霖,澆滅這燎原烈火,救此方蒼生於危劫!”
……
祈雨高台之上,張衛、閻圃一眾天師設壇作法,耗儘心力,祈雨之事終是無果。
劉備見狀,便摒退左右,親自登臨祈壇。
他一身帝王冕袍,立於烈烈罡風之中,仰首對天,聲如洪鐘,朗宣出那番肺腑之言。
隻是蒼穹依舊陰沉如墨,不聞半點回應。
仿佛連蒼天,也漠視了這位帝王的赤誠祈願。
然時至傍晚,卻聞“轟隆”一聲震雷響起。
暗沉的天幕陡然裂開一道銀蛇般的閃電,刺破了連日來被山火熏染的渾濁穹頂。
緊接著,豆大的雨點便劈裡啪啦地砸落下來。
很多雨點砸在燃著的樹乾上,發出“嘭嘭”的聲音。
轉瞬便化為蒸汽。
可隨著越來越多的雨點落下,稀疏的雨珠彙成了密不透風的雨簾,鋪天蓋地地朝著山野壓下來。
這是盼了數月的甘霖,今日終於傾盆而下。
天地間霎時掛起一道白茫茫的雨幕。
狂風裹挾著雨勢席卷而過,撲向洛陽北部連綿的山火。
那燒了數日、映紅半邊天的烈焰,被冰冷的雨水一激,發出“滋啦滋啦”的聲響,騰起滾滾白煙。
濃煙與雨霧交織在一起,在山野間翻湧彌漫。
這場大雨一下便是七天七夜,滂沱雨勢灌入洛水,竟讓河水陡漲七尺,浩浩蕩蕩向東奔流。那肆虐數月、焚儘半座山林的野火,終被這甘霖徹底澆滅,連空氣裡的焦糊氣息,都被衝刷得所剩無幾。
洛陽的官員百姓喜極而泣,紛紛焚香禱祝,感念蒼天庇佑。
更有百姓赤足立於雨中,手舞足蹈,任憑冰涼的雨絲浸透衣衫而渾然不覺。
劉備亦奔走於雨幕之中,一身冕袍早已濕透,鬢發黏在額角。
他卻微微仰起頭,任由雨珠落在臉上,分不清雨水還是淚水。
“啊,多謝蒼天,多謝神明,多謝,多謝……”
……
信都城隘,軍機堂中。
一案烈酒,幾碟瓜果,滿寵與孫權隔案對坐。
“這麼說,你是真心恨胡人?”
孫權聞言,端起酒樽一飲而儘,喉間滾過灼人的熱流。
他眼底翻湧著冷厲的光,幾近扭曲,隨即猛地俯身,劇烈地咳嗽起來。
“哼,這般牛飲,真是糟蹋了我這好酒。”
滿寵說著,傾身上前,屈指在他背上輕叩了兩下。
孫權抬手擺了擺,喘勻了氣息,方才抬眼看向滿寵,聲音沙啞得像是淬了冰:“你可知我恨到了什麼地步?恨不能將天下胡人斬儘殺絕!我恨自己這雙眼睛,恨這滿臉虯髯:可這副皮囊,乃父母所贈,我甩……也甩不掉!”
滿寵卻嗬嗬一笑:“皮囊非根本。五胡之內,四族形貌皆與中原相類,久居雜處,孰能辨之?要害在心。汝何故以羯人自居為榮?”
“事到如今,你還不明白?”
“請講!”
“若非偽托羯人身份,我焉能於廣陵手刃羯王?我固然有心再創基業,然北行途中,親見胡人暴虐之行,目睹漢人顛沛之苦,心難釋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