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渾濁的眼珠轉了轉,手腕往回縮了半寸。
“不用不用,老骨頭經不住折騰。”
李秀蘭卻突然按住他的肩膀。
笑著道:“爸,人家好心,就看一眼,您不是總說膝蓋疼得睡不著覺嗎?看一眼又不會少塊肉。”
雖然李秀蘭不知道我要做什麼,但卻很配合我。
老人這才不情願地伸出手。
掌心朝上時,我看見掌紋裡嵌著的木屑和紅布包裡的碎漆一模一樣。
指尖剛觸到他的寸關尺,一股寒意順著指縫鑽進來。
同時讓我心頭一震。
皮膚下沒有脈搏跳動,反而像按著塊泡發的腐竹,軟塌塌的毫無生氣。
“您這是典型的痹症。”
我故意板起臉,用大拇指按壓他手腕內側的太淵穴:“脈沉細如遊絲,陽氣虛得厲害,年輕時是不是總在潮濕地裡乾活?”
老人突然咧開嘴笑了,缺了半截的門牙漏著風。
“老哥說得對!年輕時在紡織廠扛布,整天泡在水裡,落下了病根。”
他手腕突然翻轉,枯樹枝般的手指劃過我掌心,力道大得驚人。
“不過最近這腿疼得蹊蹺,晚上睡覺總感覺有東西在啃骨頭……”
我按住他尺澤穴,觸感像按在浸透冷水的棉絮上。
“這是痹症入絡,年輕時寒濕入體沒根治,現在天涼氣血不暢,通則不痛,痛則不通,得用溫經通絡的法子,不然以後連路都走不了。”
李秀蘭嗔怪地拍了下老人手背:“爸,我早說讓你彆總坐涼亭風口,偏不聽!上個月就該帶你去醫院……”
“去啥醫院!”
老人強著脖子笑,缺牙漏風的嘴咧到耳根:“大夫開的藥還沒你熬的粥管用!”
李秀蘭攥緊衣角,急得直搓手:“大師傅,您說這到底該咋治?要不要開點藥?”
“先泡泡腳。”
我掏出艾草香囊塞進老人掌心:“艾葉溫經,花椒散寒,每天睡前泡一刻鐘。”
目光掃過涼亭外攀牆的爬山虎,順勢扯開話題,“您看這藤,根紮得深才能經住風雨。人也得接地氣,彆總坐石板凳。”
話音未落,幾個搖蒲扇的老頭圍了過來。
穿藍布衫的眯著眼打量我,疑惑地問:“老周頭,這是乾啥呢?新認識的兄弟?”
“剛搬來的鄰居!”
李秀蘭公公拍著我肩膀,腕間木屑簌簌往下掉:“還是個老中醫,把脈準得很!”
戴草帽的老頭立馬伸出胳膊:“大夫,我這肩膀一到陰雨天就抬不起來,您給瞅瞅?”
我按住他曲池穴,指尖傳來明顯的結節。
“五十肩,平時多做爬牆動作,彆總蜷著胳膊。”
轉頭又給另個老人看了看舌苔:“口苦是肝火旺,少吃油炸的,泡點菊花枸杞。”
老人們七嘴八舌地驚歎,有人直拍大腿:“神了!我這毛病醫院看了半年都沒說準!”
我笑著擺擺手,趁熱鬨正濃時起身:“各位老哥,我還得收拾屋子,改天再聊!”
...
李秀蘭家在三單元四樓,我卻故意拐向二單元。
剛走到拐角的爬山虎牆後,就聽見急促的腳步聲追來。
她跑得氣喘籲籲:“您是不是……是不是摸到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