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過雕花窗欞,在新房紅綢上投下蛛網般的裂痕。
我摸著昨夜阿秀塞的血布條,指腹還殘留著腐臭的黏液。
劉三刀推門進來時,手裡拎著碗還冒熱氣的油茶:“快喝,表嫂煮的,驅驅昨晚的晦氣。”
“昨晚那事……”
我話未說完,他突然伸手按住我後頸,指尖在“固魂符”位置輕輕叩擊。
“知道為啥給你用‘駐顏散’?這村子的地脈能加速陽氣耗損,你現在越年輕,越能引那女鬼上鉤。”
他壓低聲音,金鏈子擦過我手腕,涼得像條蛇。
“但記住,千萬彆吃他們給的‘喜糖’——那是用糯米混著艾草灰做的,怕你年輕人火氣旺。”
我身體一震,後槽牙突然泛起酸意:“喜糖摻艾草?表嫂他們不是求咱們捉鬼嗎?怎麼還……”
劉三刀食指抵住嘴唇,西裝內袋露出半截泛黃的《茅山誌》,邊緣沾著新鮮的艾草汁。
“昨兒半夜我去廚房找水喝,看見表嫂在碾艾草。”
他從褲兜掏出團油紙,裡麵裹著幾顆灰撲撲的糖粒。
“山裡濕氣重,老輩人常把艾草混在糖裡驅邪,不過這做法……有點太講究了。”
我湊近聞了聞,甜膩的糖霜下果然混著草木清香。
劉三刀用指甲刮開糖粒表層。
裡麵裹著細小的艾草碎葉,葉脈間還夾著片乾枯的曼陀羅花瓣。
“這花有毒。”
他指尖輕點花瓣:“祠堂供桌上的花瓶裡插著這花,我問過表哥,說是從後山腳采的。”
我想起昨晚看見阿秀抓著死老鼠時,掌心沾著的正是這種紫色花瓣。
劉三刀突然扯動房梁上的紅綢,鎮魂鈴發出細碎的聲響。
“表哥表嫂怕咱們嫌村子窮,想把喜糖做得金貴些,但曼陀羅混著艾草……”
他從內袋掏出本舊藥典,翻到“迷魂散”那頁:“雖不至於害命,卻能讓人神誌不清。”
“他們說,阿秀發病時總抓曼陀羅,周桂蘭便用艾草製糖安神。”
“阿秀不是瘋,是中了後山的毒。”
窗外傳來周桂蘭喊開飯的聲音,夾雜著蒸臘肉的香氣。
劉三刀迅速把糖粒和藥典塞進我口袋,指尖在我掌心畫了個圈。
“等會兒吃飯時,留意表哥拿筷子的手勢,他右腕有風濕,拿重物會抖。”
房門被推開,周桂蘭端著托盤進來,碗裡的喜糖在燭光下泛著暖黃的光。
她鬢角的白發裡彆著朵野菊,笑紋裡堆著歉意:“城裡來的娃子怕是吃不慣粗糖,等事兒辦完,表嫂給你炒花生吃。”
我攥緊掌心的艾草糖,看見劉三刀衝我點頭。
當周桂蘭放下碗時,我注意到她拇指內側有塊月牙形繭子—,是常年握鐮刀割艾草磨出的印子。
喜糖在碗裡微微發燙。
我突然想起阿秀跟我說的那句話,以及給我塞得那布條。
“他們都在說謊”的“謊”字少了個偏旁。
更像“艾草”的“艾”。
而劉三刀西裝內袋的藥典封麵,不知何時被換成了《民間偏方集》。
扉頁寫著:“曼陀羅毒可用艾草解,需連服七日。”
院外傳來此起彼伏的喧鬨,夾雜著女孩們壓抑的抽泣。
我扒著窗戶望去,隻見陳大山正指揮村民往祠堂掛白燈籠。
周桂蘭揪著個穿紅襖的小姑娘往臉上塗白粉。
那女孩最多十六七歲,眼神呆滯如傀儡,嘴角還沾著疑似迷藥的白沫。
“劉師傅!該給新郎開臉了!”
王嬸子舉著把生鏽的剃刀晃進來,刀刃上還沾著暗紅汙漬。
劉三刀突然擋在我身前,從西裝內袋掏出把銀剪刀:“用這個,開過光的。”
他指尖捏訣在剪刀上虛畫,轉頭衝我眨眼:“彆緊張,就是意思意思,刮三縷頭發當‘聘禮’。”
銀剪刀劃過耳後時,我聽見院角傳來鎖鏈拖動的聲響。
阿秀被拴在磨盤上,頭發上彆著朵褪色的紅紙花,正盯著不遠處被綁在槐樹上的女孩。
那女孩穿著與阿秀當年同款的紅嫁衣,衣襟上繡著半朵並蒂蓮。
“表嫂,給阿秀鬆鬆綁吧,怪可憐的。”
我攥著袖口說。
周桂蘭正在給女孩塗口紅的手猛地一抖,胭脂盒“啪”地摔在地上。
“不能鬆綁啊,她發起瘋賤人就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