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是一個年約六十的老人。
他身形消瘦，頭發整齊，穿著白色襯衫和灰藍色長褲，手上還戴著一個銀色手表，有一種年代感乾部風的調調。
是容爺爺容世鬆。
他站在五步之外，探頭繞過宋明疏，蒼老的臉浮現遲疑，“妹妹？是你嘛？”
容臻揮手回應，“爺，我在這裡！”
說著，連忙湊在宋明疏耳邊，“彆哭了，我沒想跟你分開。”
是沒想分開。
以後大概率還是會遇到。
隻是那時宋明疏肯定不記得她了。
“我爺爺來了，你彆哭了。”
“你騙我。”
宋明疏的嗓音帶著剛哭過的嘶啞，還夾雜著一股極力的平靜。
聰明的男人真不太好騙。
這時，容世鬆走上台階水泥地，從口袋掏出一遝錢，低頭數錢，“妹妹，今晚要吃什麼菜？這兩個是你的同學？她們想吃什麼？”
“豆腐跟豆芽。”
“每次都要這兩個菜，你吃不膩？還有什麼想吃的？你這兩個同學想吃什麼？”
“沒有了。爺，我在縣城買了菜，要不，今天晚上不要買菜了。”
“買！你一個月才回來一趟。”
容世鬆終於數好了錢，他從中抽出了五張十元遞了過來，“你先去帶著你的同學買吃的。你不能買冰的，不能買辣條，這些東西吃了沒營養，你身體還不舒服.......”
容臻伸手借錢，容世鬆又把拿著錢挪開，在他念叨了一通之後，才把錢給她。
每次都念叨。
明知道會陽奉陰違還要念叨。
容臻無奈，“知道了。”
容世鬆虎著臉，表情嚴肅，“知道了要說到做到，不然，我下次不給你錢了。”
說著，容世鬆指著旁邊的豬肉攤，“那水鎮有我很多夥計，你騙不了我。你看，這個豬肉佬就是你秀春姑姑家的兒媳婦的.......”
容世鬆細數了一番這附近的誰誰，是他認識的人，這才說了一句每次放學接人談話中的結束語。
“我去買菜馬上就會回來了，你就站在這裡不要動。”
“知道了。”
新意識這句話真的很萬金油。
容世鬆轉身，朝著王一乘露出一個和善的笑，“你鐘意食咩啊？”
王一乘聽不懂兩眼懵，整個人渾身僵硬地站在原地。
容世鬆看出來了便笑了笑，沒有繼續搭話，朝他揮手便離開了。
王一乘看著容世鬆離開的方向，有些微微失神。
以後是不是要學白話？
不然，聽不懂。
宋明疏的情緒還沒有穩定下來，容臻回來看見他還在哭，幫他抹掉眼淚，給了他一個承諾。
“下次見麵，我找你。”
宋明疏垂著眼，臉色平靜，對於她的這個承諾完全無動於衷。
‘下次見麵’‘下次吃飯’這類說法，在社交禮儀更像是一種溫和的收場信號，傳遞的是善意，而非嚴格意義上的約定。
容臻掐了一把他的腰，“你隻能是我的。如果你跟彆人在一起，我就不要你了。”
這是要他為她守身守心的意思。
宋明疏卻抬眼看著她，剛哭過的眼眸悲傷中隱隱地露出一絲笑，輕輕地嗯了一聲。
話說到這個份上，宋明疏還是沒有問她要去乾嘛之類的話。
“你怎麼不問我？”
“你會說嗎？”
“不會。”
“那我不問。”
容臻忍不住抱住了他，“你等我回來。”
宋明疏點頭。
那雙清冷的眼眸還隱隱帶著一絲不安，但是他沒有再哭，也沒有提起。
希望她是真的沒有騙他。
十分鐘之後，宋義停好了車回來，容世鬆也買好了菜回來，一行人開始回容家村。
容臻指著四驅越野中巴，“爺，我同學他們開了車來，你的摩托車推到這個停車廂，一起坐車回去吧。”
容世鬆驚奇的看著王一乘與宋明疏兩眼，“你同學出門還自己開車啊？家庭環境好哦，怪不得能長得這麼高。”
容臻點頭。
全程臉不紅心不跳
容世鬆沒有看出任何異常，“停車箱能放摩托車？”
“能。”
一旁的陳釗走了過來，手腳利索地扶著摩托車，“容叔，我幫你推車進去。”
容世鬆這才發現陳釗的存在，他奇怪看了陳釗兩眼，“陳釗你也在這裡啊？”
“是啊。”
“我還以為你回家了。”
“沒有沒有。”
容臻這個老板還沒有發話，陳釗哪裡敢私自離開。新老板開的工資高，陳釗現在覺得當個工人也挺好的。
灰藍色中巴的尾部打開小車箱，容世鬆看著陳釗把車子停好，關上了車廂。
“妹妹，陳釗是你去哪裡找來的人？怎麼突然找來的？你怎麼有錢？”
“你在學校就好好讀書，不要學彆人，不要混社會。混社會難，你看看村裡有哪個後生是發大財的？你以後好好考個大學，將來找工作輕鬆.......”
容世鬆根本沒有聽容臻的回答，又開始反複念叨，容臻隻能將人帶上車子，讓陳釗將車開快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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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點回去早點解脫。
身邊的王一乘和宋明疏，也一同見證了容世鬆念叨的功力。
兩個人麵麵相覷。
真的從上車念叨到下車。
沒有任何停頓。
容世鬆連車上的一切物品都不感興趣，就光顧著在容臻身邊念叨。
不怪新意識喜歡去同學家，容臻現在也有點想去同學家了。
車子繞來繞去往山裡開，水泥路越來越小，車窗外蟲鳴鳥叫的聲音卻越來越亮。
一路上青山綠水。
來往車輛極少。
偶爾還會碰見有人在路上趕牛羊。
宋義一直緊繃著不敢放鬆，眼睛一直盯著路邊的建築物，記下來時的路。
然而，開了十五分鐘，車子就停下了。
周圍是一片平整的曬穀場。
有一群小蘿卜頭聽到聲音圍了過來。
容臻帶著王一乘宋明疏下車，小蘿卜頭們開始蹦蹦跳跳、手舞足蹈起來。
“是阿姐！”
“是阿姐回來了！”
“阿凱，是你阿姐回來了！”
“阿彙，是你姐回來了！”
小孩子的聲音又亮又尖，吵得頭爆炸。
容臻趕緊掏出準備的糖果，叫他們一人抓一把，“來來吃糖，你們快回家吧。太吵了。”
“阿姐，我們會安靜的。”
“個屁，你們太吵了。”
容世鬆在後麵提著菜下車，“妹妹，叫你這兩個同學去吃飯，你嫲嫲做好粉條了。”
容臻搖頭，“我不餓，不想吃。”
容世鬆頓時拉著臉，轉身離開走了幾步，又回來念叨了一句，“你不吃，一會兒阿凡阿桃就去吃了。”
阿凡阿桃是小叔家的堂妹。
“她們想吃就吃唄。”
“我看你就是零食吃多咯，正餐都不吃，人不吃飯怎麼長大.......”
聽見容世鬆又開始念叨，容臻默默地抬手封鎖聽覺了。
還好這一次，容世鬆隻是念叨幾句，提著菜便離開了，沒有留下來繼續念經。
容家村的人一般是一日四餐，除了早中午三餐，還有一頓下午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