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捷潘確實站在那裡,但並非僅僅是在如廁。他解開了那件一塵不染的工裝外套和裡麵的襯衫,露出了他的胸腔。那裡麵沒有跳動的心臟,沒有溫熱的肺葉,沒有任何屬於人類的器官。取而代之的,是一台精致卻令人厭惡的微型電報機!黃銅的齒輪哢哢作響,電磁鐵急促地吸合又釋放,噠噠噠地吐著浸滿墨水的紙帶。那些紙帶上密密麻麻印滿了“疏忽”、“怠工”、“嫌疑”、“事故苗頭”之類的詞彙。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這些濕漉漉的紙帶並未飄落在地,而是像有生命的藤蔓一樣,直接纏繞上他蒼白泛青的脊椎骨,成為他身體的一部分,支撐著他,驅動著他。
另一個聲音響起,沙啞而貪婪,是總務科長瓦西裡彼得洛維奇:“廠長答應給我新辦公室……要大一些的,朝南的……”透過縫隙,維克多看到了他。這位科長太陽穴的皮膚上被鑽了兩個精巧的小孔,裡麵插著兩根透明的吸管,正發出輕微的吮吸聲。吸管的另一端,則深深插入潮濕、發黴的牆壁,貪婪地吸食著從磚縫裡滲出的、一種粘稠的、緩慢流動的灰色黏液。每吸一口,瓦西裡彼得洛維奇那肥胖的臉上就掠過一絲陶醉的、近乎淫靡的滿足神情。
維克多感到一陣劇烈的惡心和眩暈。他猛地推開隔間門,幾乎是踉蹌著衝回車間,逃離這超現實的恐怖景象。然而,車間等待他的是另一場噩夢。
學徒安德烈舉著他那纏著肮臟紗布、仍在滲血的手,臉色慘白如紙,眼中充滿了恐懼和不解:“維克多伊萬諾維奇!傳送帶又停了!完全不動了!就是按您改的新方案調整之後才……才變成這樣的!更糟了!”
“這不可能!”維克多嘶吼著,撲向總控製台。他瘋狂地檢查著儀表,然而所有的指針都在瘋狂地逆時針旋轉,完全違背了任何物理定律,仿佛在跳著一支癲狂的死亡之舞。示數盤上的數字像被施了詛咒一樣模糊不清。
就在這時,他眼角的餘光瞥見了更可怕的一幕——在閃爍不定的、電壓不穩的燈光下,他自己的影子,那原本應該忠實追隨他每一個動作的黑色輪廓,竟然擁有了獨立的生命!影子正舉著一把巨大的扳手,用儘全力猛砸一台主軸承的潤滑泵,動作既熟練又充滿惡意。接著,影子停了下來,轉向維克多,在那片模糊的黑暗之中,咧開一個無聲的、巨大而猙獰的笑容,充滿了嘲諷與快意。
“抓住他!抓住那個破壞分子!”斯捷潘庫茲米奇尖利的聲音劃破了車間的喧囂。他帶著一群保安衝了進來。這些保安的製服上長滿了厚厚的、棕紅色的鐵鏽,隨著他們笨拙的動作,鐵鏽碎片簌簌掉落,在地上留下汙穢的痕跡。
維克多被粗暴地反扭住雙臂。在被押解出去的那一刻,他最後瞥了一眼停止的傳送帶。就在那金屬接縫的陰影裡,他清晰地看到了真相——那裡塞滿了人的指甲碎片、纏結的頭發團,甚至還有一小塊帶著睫毛的蒼白皮膚……這些都是“做事者”被這部貪婪的機器悄然吞噬後留下的殘留物。而斯捷潘的那些跟班,正假裝檢查設備,偷偷地將更多這樣的“證據”塞進縫隙裡,他們的動作熟練而隱蔽,臉上帶著機械般的冷漠。
禁閉室在地下室最深處。牆上的黴斑拚成一張張嘲弄的臉。維克多被銬在暖氣管上,聽著樓上慶功宴的喧鬨——斯捷潘因"杜絕重大事故"獲頒獎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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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時分,鎖孔流出黑色蜂蜜。門無聲開啟,前任總工的幽靈爬進來,頸椎折斷的腦袋耷拉在背後。
"他們以前叫我工作狂。"幽靈用氣管漏風的聲音說,"直到我發現機器在吃人。每提高百分之一效率,就要獻祭一個工人..."
幽靈脫下襯衫,露出胸腔裡的齒輪組——大部分已經鏽死。"這是獎勵:越努力,越成為機器的一部分。而斯捷潘那些人..."
通風管突然傳來竊笑。幾個沒事做的乾部正在通過窺視孔偷看,他們的眼睛已經變成水晶透鏡,專門收集他人痛苦。
"知道為什麼沒人反抗?"幽靈的牙齒開始脫落,"因為懲罰係統靠負能量運轉。你越恐懼,它們越強大..."
屋頂滴下熱瀝青。維克多驚醒發現是夢,但鐐銬上真的掛著一枚齒輪——前任總工心臟的最後一枚零件。
次日的批鬥會設在禮堂。主席台吊著真人大小的玩偶,代表"懶惰失誤浪費"等罪名。當維克多被押上來時,玩偶們突然活過來,跳起怪誕的舞蹈。
"坦白吧!"廠長的聲音通過擴音器變成金屬刮擦聲,"您怎麼被德國收買的?"
維克多想辯解,但喉嚨裡鑽出蜘蛛——斯捷潘早在茶水裡下了咒。觀眾席坐滿無事可做的職員,他們的手連著表決器,隻要廠長咳嗽就集體按"有罪"。
這時安德烈突然站起:"維克多工程師是對的!新工藝能避免..."
少年的話變成彩色肥皂泡。斯捷潘用煙頭戳破泡泡,爆炸聲化作"造謠"的指控。安德烈開始融化,像蠟像般癱在地上——他被重新塑形成告密者,尖聲指認維克多教他破壞。
"燒死工賊!"眼球們通過通風口喊叫。天花板降下鐵鏈,把維克多吊向屋頂的巨型粉碎機——那東西是用所有失敗方案的文件壓製成形,散發著血腥味。
就在齒輥咬下時,維克多看見了真相:整個工廠是活的詛咒,人類的生產力成為了工廠成長的飼料。越做事越滋養它,而不做事的人成為寄生蟲,通過陷害他人換取安全感。
粉碎機突然停電。全廠響起玻璃碎裂聲——有人打碎了禮堂的詛咒核心:斯捷潘的獎杯櫃。
站在碎片中的是瑪爾法大娘,食堂洗碗工,被所有人當作聖愚。她頭頂鋁鍋,穿著五層圍裙,手裡握著東正教聖像——像框裡卻是列寧肖像。
"來談是非者,必是是非人!"她用湯勺敲打斯捷潘的頭顱,發出空響,"你心裡裝著告密電報機!"
廠長試圖抓她,但被自己的領帶勒昏——那領帶是活的水蛭。乾部們太陽穴裡的吸管突然反轉,開始抽乾他們的腦髓。
瑪爾法把聖像按在維克多額頭。劇痛中他看見工廠的真相:一座建在萬人坑上的畸形造物,用官僚主義詛咒當鋼筋,以流言蜚語為混凝土。每個"做事者"都在無意識獻祭靈魂。
"解決方案呢?"維克多咳著血問。
聖愚大媽露出僅剩的三顆牙:"讓該發生的發生。"
維克多突然懂了。他掙脫鐐銬,不是跑向出口,而是衝進總控製室。在所有"不做事者"的尖叫聲中,他按下那個誰都不敢碰的按鈕——不是停止,而是將生產效率推到理論最大值。
機器瘋狂運轉。傳送帶冒出人形膿皰,機床吐出牙齒風暴。工廠開始自我吞噬,因為詛咒無法承受真正的效率。
牆壁滲出鮮血,眼球紛紛爆裂。斯捷潘胸腔的電報機過熱爆炸,廠長被文件漩渦卷進粉碎機。無事可做的人們像被抽掉骨頭般癱倒融化。
維克多站在崩塌的工廠中央,看見瑪爾法大娘在火中舞蹈。她喊著:
"要麼讓係統在效率中崩潰,要麼被惰性慢慢吃掉——這就是羅刹國的終極選擇!"
最後時刻,維克多聽見遠方傳來汽笛聲。北德維納河開凍了,第一艘貨船正駛向白海。冰層迸裂的巨響,像極了新生兒的第一聲啼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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