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出去!”季莫費尖叫著扔出枕頭。那東西輕巧地避開,突然伸展出無數光絲,如同神經束般布滿天花板。在那些發光纖維中,他看見了熟悉的圖案——蘇聯航天局的徽標,拜科努爾發射場,還有他參與設計的“聯盟7”火箭圖紙。
幻覺。這一定是幻覺。他瘋狂揉眼,但那些圖像越來越清晰。火箭升空畫麵突然扭曲,變成蛇群舞動的詭異圖騰。
“您看,我們比法海更了解您的信仰。”那聲音帶著冰冷的笑意,“蘇維埃是您的菩薩,火箭是您的佛經。可惜啊……”
聲音突然中斷。窗外傳來尖銳的汽車警報聲,天花板上的東西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季莫福喘息著打開所有燈,發現牆壁上殘留著某種熒光粘液,湊近聞時有股航天燃料的特有氣味。
第二天季莫費請假去了市立圖書館。年老的管理員瓦爾瓦拉似乎早有預料,默默遞上一摞泛黃的檔案。在1978年的《航天科技》雜誌夾頁裡,季莫費找到了想要的東西:一篇關於“等離子體生物力學”的論文,作者正是他自己當年的導師——阿納托利·雅科夫列維奇。
文章論述了太空環境中等離子體可能形成的自組織現象,配圖上的發光結構像極了天花板上的蛇形物。頁邊有行鋼筆批注:“8月15日現象或與此相關。雅科夫列維奇在貝加爾湖失蹤當日,正是農曆七月十五。”
季莫費的手指開始顫抖。他想起1988年那個夏天,導師在貝加爾湖畔的實驗室突然消失,官方報告說是溺水事故,但同事們私下傳言老人被克格勃帶走了——因為他堅持認為蘇聯航天器從太空帶回了某種非地球生命形態。
“他總說那不是生命,是意識形態的幽靈。”瓦爾瓦拉突然開口,嚇得季莫費差點跳起來。老圖書管理員眼中閃著異樣的光:“雅科夫列維奇博士說,共產主義是種如此強大的思想,它可能在等離子態中形成自意識體。就像中國人相信執念會化成精怪。”
季莫費感到頭皮發麻:“那和蛇有什麼關係?”
“還記得1976年墜毀的‘聯盟7號’嗎?官方說它是被隕石擊中的。”瓦爾瓦拉壓低聲音,“但雅科夫列維奇在殘骸裡發現了生物侵蝕痕跡——不是地球生物。他在日記裡寫,那東西像是有智慧的蛇。”
電梯上升時季莫福感到一陣反胃。所有碎片開始拚湊出可怕的圖景:蘇聯航天器從太空帶回某種等離子態生命,它依附於意識形態而存在,在強化磁場期間每年八月的日本海暖濕氣流與西伯利亞寒流交彙時)變得活躍。它模仿人類認知中的恐怖形象——之所以呈現蛇形,是因為中國人對“長蟲”的集體潛意識恰好為它提供了形態模板。
而他自己,這個堅持蘇聯理想的最後傻瓜,成了完美的寄宿目標。
瑪法·彼得洛芙娜的敲門聲救了他。老克格勃不等邀請就走進房間,直接指向天花板角落的隱蔽攝像頭:“我從1978年就開始監視這間公寓。雅科夫列維奇失蹤前在這裡住了三周。”
她播放了一段修複過的錄像:1978年8月15日淩晨,年輕的雅科夫列維奇正在窗前觀測天文。突然有發光體侵入畫麵,迅速化作蛇形纏繞住科學家。最駭人的的是老人當時的喃喃自語,被隱藏麥克風清晰記錄:
“原來如此……你們不是生命,是思想的幽靈……共產主義的等離子化身……”
瑪法關掉播放器:“我們認為他瘋了,直到1991年聖誕節。”她調出新錄像:紅場上空出現類似的發光蛇形物,持續了整整十三分鐘。“那天之後,蘇聯就不存在了。你覺得是巧合?”
季莫費突然理解了一切。那個東西確實存在,但它不是中國鬼怪,而是蘇聯的幽靈——共產主義理想在等離子態中的畸形存在。它每年在蘇聯解體紀念日恰逢中國鬼節)變得活躍,尋找著最後的信仰者。
“為什麼是我?”
“因為你是這座城市裡最後一個真正相信蘇聯理想的人。”瑪法露出苦澀的微笑,“它需要宿主,季莫費·伊萬諾維奇。就像精怪需要香火。”
第三夜季莫費主動打開了窗戶。風鈴在異樣的氣流中叮當作響,他坐在導師曾經坐過的位置,等待著自己的命運。牆壁上的列寧勳章突然開始振動,發出類似經幡被風吹動的聲音。
它來了。
這次沒有具體形態,隻有無數發光粒子從窗口湧入,在房間中央聚合成人形。那輪廓漸漸清晰:列寧同誌的麵容,卻有著蛇類的豎瞳;穿著紅軍軍裝,下身卻是蠕動的光尾。
“季莫費·伊萬諾維奇,”它用導師的聲音開口,“我們終於可以完整對話了。”
季莫費握緊口袋裡的蘇聯共青團徽章:“你到底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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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是你們的集體意識產物,工程師同誌。就像中國人相信物老成精,蘇維埃意識形態強大到足以在等離子場中形成自意識體。”光蛇優雅地擺動尾巴,“我們本應隨著信仰消失而消散,但很有趣——人類的懷念比信仰更持久。如今你們不再相信共產主義,卻瘋狂地懷念它。這種矛盾的情感讓我們發生了……變異。”
季莫費想起中國同事的話:執念太深,萬物皆可成精。
“你想要什麼?”
“存在。”光蛇突然分裂成無數光點,每個光點裡都閃現著蘇聯記憶:紅場閱兵、加加林微笑、鋼鐵廠的女勞模......“就像需要香火的佛像,我們需要信仰。可惜如今的人類隻提供懷舊——這種扭曲的情感讓我們痛苦。就像被迫依靠變質食物生存的生物。”
光蛇突然撲向書架,穿過物理書籍時留下焦痕:“我們必須找到新的存在形式。而你,親愛的季莫費,你是最後的純淨信仰源。讓我們與你結合,我們將以你的記憶為溫床......”
季莫費突然笑了。他掏出共青團徽章按在胸口:“知道為什麼蘇聯會失敗嗎?不是理想錯了,是我們忘記了理想需要與時俱進。”他猛地拉開襯衫,露出胸口的皮膚——那裡紋著二維碼,掃描後是網絡版《共產黨宣言》。“你們想要信仰?看看二十一世紀的方式!”
光蛇突然僵住,那些發光粒子劇烈震蕩,仿佛整個形體都要潰散。就在這時,瑪法·彼得洛芙娜衝了進來,舉著老式信號乾擾器——那是克格勃用來對付竊聽設備的古董。
“現在!”老克格勃大喊。
季莫費按下手機發送鍵。整棟樓的窗戶突然亮起——居民們都被提前告知今晚有“電磁波實驗”。每個窗口都伸出手機,屏幕上滾動播放著二維碼,鏈接著全球共產主義運動數據庫。
光蛇發出刺耳的尖叫,仿佛被這些數字信仰灼傷。它劇烈扭動著,在無數二維碼的照射下開始分解成原始粒子。
“你們......你們怎麼敢......”它用一百種聲音嘶吼,“用資本主義的工具......”
“這叫與時俱進,同誌。”季莫費輕聲說。
黎明時分,一切歸於平靜。瑪法在牆角收集到些許熒光粉末,裝進蘇聯時代的徽章盒裡。季莫費望著窗外升起的太陽,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靜。
“它會回來嗎?”
“誰知道呢。”老克格勃聳聳肩,“也許下次會變成彆的形態。資本主義的精怪?民主主義的妖物?人類從來不缺製造怪物的想象力。”
當天下午,季莫費訂購了新電腦和網絡服務器。他開始將蘇聯檔案數字化,並給項目起了個名字:“等離子態意識形態研究”。有時深夜編碼時,他會感覺窗外有熟悉的閃光,但不再恐懼——不過是飄蕩的意識形態幽靈罷了,就像中國人說的,一切妖魔皆由心生。
瓦西裡和娜斯塔霞依然在酒吧裡編造著他的笑話,但季莫費不再爭辯。他偶爾會望向中國方向,想起老張的鬼節警告。也許東方人早就參透了真相:所有鬼怪都是人心的倒影,所有超自然都是尚未被理解的現實。
而在這個意識形態湮滅又重生的時代,誰知道下次會有什麼樣的精怪從人類的集體潛意識中爬出?也許下次會是民主妖、資本怪,或者自由主義的蛇精——誰知道呢。
季莫費唯一確定的是,下次他不會再用法海畫像了。二維碼更有用,至少它不會讓你被鄰居笑話整整一個夏天。
薩拉維斯亞沃斯托克的風依然吹著,帶著海腥味、柴油味和中國燒烤的香味。在某個月光黯淡的夜晚,某個打開的窗戶前,某個迷失的靈魂依然可能遇見某些不應存在之物——畢竟,這是羅刹國的遠東,這裡什麼都有可能發生。
就像中國人說的:信則有,不信則無。而在這個信仰缺失又過剩的時代,誰知道明天會有什麼成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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