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張總是掛著幾分憨笑和得意的臉,此刻寫滿了震撼。
他看到了堆積如山的屍體,看到了被炸成廢鐵的坦克,
看到了那條幾乎被鮮血填滿的戰壕,看到了張大彪和他身後那支看起來無比滑稽卻又無比悲壯的“炊事班”部隊。
他臉上的所有玩笑神色,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操……”他喃喃地罵了一句,聲音裡卻沒了往日的咋咋呼呼,隻剩下一種發自肺腑的敬畏。
周至跟在他身後,也走了上來。他那雙總是波瀾不驚的眼睛,
在掃過這片陣地後,也泛起了劇烈的波瀾。他沒有說話,隻是默默地摘下了自己的軍帽,緊緊地攥在手裡。
李懷謙猛地轉過頭,看著身邊那個還帶著稚氣的三縱連長,
一巴掌拍在他後腦勺上:“愣著乾什麼?還不給英雄們上煙!上最好的!老子繳獲的白頭鷹的煙呢!”
他自己也從口袋裡掏了半天,掏出一包被壓得皺巴巴的香煙,
不由分說地塞進張大彪手裡,又給那十幾個幸存者挨個發了一圈,親自給他們點上。
“好樣的,弟兄。”李懷謙給張大彪點上煙,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這次的力道卻很輕柔,像是怕碰碎了一件稀世珍寶,“你們給咱們一野長臉了。”
張大彪猛地吸了一口煙,被嗆得劇烈咳嗽起來,眼淚都咳出來了。
他不知道這眼淚是因為煙,還是因為彆的。
“司令!”
一聲蒼老而沙啞的呼喊傳來。王老根在幾個警衛的攙扶下,幾乎是連滾帶爬地衝了上來。
當他看到張大彪,看到那十幾張熟悉又陌生的麵孔,
看到這片隻剩下殘垣斷壁的陣地時,這位從屍山血海裡爬出來、見慣了生死的二縱司令,再也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
他一把推開警衛,踉蹌著走到張大彪麵前,渾濁的眼睛裡,老淚縱橫。
“一連……一連還剩下多少人?”王老根的聲音在顫抖。
張大彪沉默了。他沒有回答,隻是挺直了胸膛。他身後那十幾個幸存者,也默默地挺直了胸膛。
答案,已經不言而喻。
“好……好樣的……”王老根伸出那雙布滿老繭和傷痕的手,
想要去拍張大彪的肩膀,卻又停在了半空,最後,他猛地張開雙臂,
將這個渾身血汙、比他兒子還小的漢子,緊緊地抱在了懷裡。
“好樣的!我二縱,沒孬種!”
老將軍的哭聲,壓抑而沉痛,像一頭受傷的雄獅。
張大彪這個在槍林彈雨裡眼都不眨的硬漢,此刻再也繃不住了,抱著王老根,哭得像個孩子。
“司令……我對不起你……我對不起指導員……我沒把同誌們……都帶回來……”
“胡說!”王老根用力地捶著他的後背,“你沒有對不起任何人!
你把一連的軍魂帶回來了!你把咱們二縱的骨氣打出來了!”
他鬆開張大彪,通紅的眼睛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從李懷謙到周至,再到每一個三縱、四縱的戰士。
他的聲音,恢複了將領的威嚴與決斷。
“傳我命令!”他指著張大彪,聲音洪亮如鐘,“從現在起,張大彪,由一連連長,破格提拔為三團代理營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