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城,南山,“聯合國軍”總司令部。
李奇微麵前的餐盤裡,一塊七分熟的牛排還散發著誘人的香氣,旁邊的紅酒杯裡,醇厚的液體微微晃動,倒映著作戰室裡明亮的燈光。
一切都顯得那麼有序、冷靜,充滿了儘在掌握的從容。
當通訊參謀連滾帶爬地衝進來,喊出“仁川失守”這個消息時,整個作戰室的空氣仿佛在瞬間被抽空,凝固成了冰。
“當啷!”
李奇微手中的銀質刀叉,滑落在潔白的骨瓷餐盤上,發出一聲刺耳的脆響。
那聲音,像是一柄重錘,敲碎了作戰室裡所有人的幻想。
他沒有暴怒,沒有質問,甚至沒有去看那個臉色慘白的通訊參謀。
他隻是猛地站起身,幾步衝到那副巨大的作戰地圖前。
他的手指,因為用力而指節發白,死死地按在“仁川”那個小小的地名上。
然後,他的目光緩緩移動,像一把遲鈍的刻刀,一寸一寸地,
劃過他親手部署在漢城北麵的,那道由陸戰一師和無數重炮構築的,他引以為傲的“屠宰場”防線。
一股冰冷的寒意,比西伯利亞的寒流更加刺骨,從他的腳底板,沿著脊椎,瘋狂地向上躥升,直衝天靈蓋。
他感覺自己的血液,似乎都在這一刻被凍住了。
他瞬間就全明白了。
什麼正麵決戰,什麼強弩之末,什麼疲兵強攻……全都是一場精心編排的戲劇。
一場他投入了全部精力和十幾萬大軍,傾情出演,
卻直到最後一刻才發現,自己連劇本都沒看過的,該死的戲劇!
那位他素未謀麵,卻仿佛無處不在的中國將軍,從一開始,就沒打算用士兵的血肉來碰撞他的鋼鐵防線。
他就像一個最高明的牌手,用一場聲勢浩大的佯攻,將李奇微手裡所有的王牌
陸戰隊、重炮、航空兵,全都牢牢地吸引到了牌桌的正麵。
然後,在所有人都沒注意到的角落裡,他亮出了一張藏在袖子裡的,致命的底牌。
一把從所有軍事地圖的盲區裡,神不知鬼不覺捅出來的,淬毒的匕首。
仁川。
他精心構築的,用來埋葬中國軍隊的“屠宰場”,在仁川港的紅旗升起的那一刻,就變成了一個四麵漏風的屠宰場。
不,比那更糟。它變成了一個巨大、堅固,並且……沒有門的牢籠。
一個關著他自己,以及他麾下十幾萬“聯合國軍”的,絕望的牢籠。
補給線,被一刀兩斷。
退路,被徹底封死。
“噗——”
李奇微猛地轉過身,一口氣沒上來,喉頭一甜,竟噴出一口血來,濺在了光潔的地圖上,給漢城那個地名,塗上了一抹觸目驚心的猩紅。
“將軍!”周圍的參謀們發出一片驚呼,手忙腳亂地圍了上來。
“都給我滾開!”李奇微一把推開眾人,用手背抹掉嘴角的血跡,那雙鷹隼般的眼睛裡,
已經沒有了震驚,隻剩下一種被逼入絕境的野獸,所特有的瘋狂和狠戾。
他輸了。在戰略上,他輸得一敗塗地,體無完膚。
但他還沒有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