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達看著孟老虎留下的那張寶貝地圖,手指在上麵一處畫著烏龜殼的地方,重重地敲了敲。
“孟老虎這小子說,這地方是美國佬的預備隊集結點。
現在白天他們不進攻了,晚上這地方肯定就是他們工兵和守備部隊的休息區。”
李達的眼睛裡,閃爍著狡黠的光芒,“命令炮兵,給老子把今天白天省下來的炮彈,全都送到這個烏龜殼裡去!讓他們睡個好覺!”
午夜時分,當山腳下的美軍剛剛進入夢鄉時,援朝炮火,再一次發出了怒吼。
數十發炮彈,精準地覆蓋了那個臨時營地。一時間,火光衝天,慘叫連連。
於是,一場詭異的、圍繞著“施工與反施工”、“休息與反休息”的拉鋸戰,就此展開。
白天,誌願軍利用坑道優勢,用冷槍冷炮襲擾美軍工兵,
雙方為了摧毀和保護一台推土機,往往要付出幾十條人命的代價。
晚上,美軍利用裝備優勢,用探照燈和重火力封鎖山腳,
而誌願軍的炮兵則像不知疲倦的打地鼠遊戲一樣,專門找美軍的休息區和後勤點進行騷擾。
戰鬥變成了日常,死亡變成了數字。
小豆子在短短一個星期裡,迅速地從一個新兵,蛻變成了一個老兵。
他學會了如何根據炮彈的呼嘯聲判斷落點,學會了用一泡尿來濕潤毛巾應付催淚瓦斯,
也學會了在戰友倒下時,麵無表情地撿起他的武器和彈藥,繼續戰鬥。
他的口袋裡,總是揣著一個冰冷的、硬邦邦的饅頭。
那是王班長犧牲前,塞給他的最後一個。
王班長是在一次突擊中,為了炸掉一輛堵在坑道口的坦克,抱著炸藥包衝出去,再也沒有回來。
這場仗,沒有了孟老虎反衝鋒時的壯懷激烈,也沒有了羅勝炮火洗地時的酣暢淋漓。
它就像一台巨大而冰冷的絞肉機,日複一日,單調而殘酷地,吞噬著雙方的血肉和意誌。
山,在一天天變矮。兩個無名高地,在雙方數萬噸炮彈的反複“修整”下,山頂被硬生生削平了好幾米。
美軍的封鎖線,在付出慘重代價後,緩慢而堅定地向前推進著。
而援朝軍坑道,也在炮火的轟擊和內部的挖掘中,不斷地塌方,又不斷地被重新打通,如同一個擁有頑強生命力的巨大蟻巢。
雙方都殺紅了眼,陷入了一種誰也無法後退的瘋狂裡。
範佛裡特是在用美國的國力去賭他個人的榮譽,而秦峰,則是在用十七軍的血肉,去扞衛一條不容後退的防線。
誰先眨眼,誰就將輸掉所有。
這場圍繞著“封鎖與反封鎖”、“鑽探與反鑽探”的殘酷拉鋸戰,持續了整整四十三天。
四十三天,一千多個小時。
對於遠在華盛頓或者北京的決策者來說,這或許隻是地圖上一個需要耐心等待結果的時間節點。
但對於四聖山上的每一個人來說,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在用鮮血和神經刻畫的煎熬。
兩個原本鬱鬱蔥蔥的小山頭,在雙方傾瀉了超過範佛裡特火力範疇上限數倍的彈藥後,山頂被硬生生削平了五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