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就位——”張老師的聲音透過擴音器傳來,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我深吸一口氣,學著彆人的樣子彎腰,雙手撐在地上,膝蓋卻控製不住地發顫。
“預備——”
尖銳的預備聲刺破空氣,我全身的肌肉瞬間繃緊,心臟“咚咚”狂跳,快得像要衝出嗓子眼。眼睛死死盯著前方第一個欄杆,那銀色的欄杆在陽光下閃著光,此刻看著像座難以逾越的小山。
“砰!”
發令槍響的瞬間,周圍的女生像離弦的箭一樣衝了出去,釘鞋踩在跑道上發出“噠噠”的脆響。隻有我愣了半秒才反應過來,手腳並用地跟著往前跑,腳步完全亂了節奏,像隻被踩了尾巴的貓。腦子裡一片空白,隻聽見風在耳邊呼嘯,還有孫夢在欄杆外扯著嗓子喊:“慢點跑!彆慌!跨不過去就繞過去啊!”
我哪還顧得上繞?眼看第一個欄杆就在眼前,心裡一急反而越跑越快,快到跟前時不知怎麼就變成了小碎步,腳尖在塑膠地上蹭得打滑。
我深吸一口氣,學著彆人的樣子緩緩抬腿——結果剛抬到一半,“哢”的一聲,襠部結結實實地卡在了欄杆上!
“我擦,我他媽襠部卡在上麵了!要死啊!”我疼得倒吸一口涼氣,眼淚瞬間湧了上來。右腿懸在半空晃悠著落不了地,左腿在欄杆這邊支棱著,整個人像隻被掛在晾衣繩上的螞蚱,尷尬得想當場去世。眼角餘光瞥見前麵的女生早就跑沒影了,估計這會兒都快到終點了,我卻還卡在第一個欄杆上,連裁判的哨聲都帶著點憋笑的意味。
要是右腳硬落地,肯定得結結實實地摔個狗吃屎,還是臉朝地那種——我可再也經不起這種“毀容”了。初中運動會那次陰影到現在還沒散,也是跑步,不知怎麼就腳下一滑,整個人撲在塑膠跑道上,石子嵌進臉頰,額頭磕出老大一個口子,血流得糊住了眼睛,當時疼得隻顧著哭,等被送到醫務室,鏡子裡的自己已經麵目全非。後來額頭上落了道淺疤,劉海再長也遮不住,每次梳頭摸到那點凹凸,心裡都發怵。
那時候最想找詹洛軒哭訴,他是班裡唯一會偷偷給我塞創可貼的人。可等我拆了紗布回學校,才發現他的座位空了——他退學了。當時站在空蕩蕩的課桌前,手裡攥著他以前給我的薄荷糖紙,比額頭上的傷口還疼。
現在我隻能緊緊閉著眼睛,雙手死死抓住冰涼的欄杆,指節都攥得發白。襠部的鈍痛一陣陣地傳來,像被鈍器反複敲打著,連帶著小腹都隱隱發酸。耳根燙得能煎雞蛋,周圍的哄笑聲像針一樣紮進耳朵,有人在喊“卡住了”,還有人在吹口哨,每一聲都讓我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就在我琢磨著是扯著嗓子喊救命,還是乾脆豁出去把這破欄杆掰斷時,突然感覺身體輕飄飄地往上抬,卡在欄杆上的地方瞬間鬆了,那股揪心的鈍痛也跟著減輕了。我驚得猛地睜開眼,視線裡正好撞上詹洛軒的下巴——線條利落的下頜骨上還掛著細汗,他居然單臂穿過我的膝彎,像拎小貓似的把我撈了起來,輕輕鬆鬆扛在了肩上。另一隻手還不忘把我懸在半空亂晃的右腿往他腰側攏了攏,掌心帶著乾燥的溫度,穩穩地托住,免得我晃悠著掉下去。
“彆動。”他的聲音就在我耳邊炸開,帶著點剛跑完步的微啞,像砂紙輕輕蹭過木頭,卻奇異地穩得讓人安心。我能清晰地感覺到他邁步走向跑道內側的足球草坪,每一步都紮實有力,肩膀寬闊又結實,像塊穩固的礁石。隔著他薄薄的黑色運動背心,能聽見他胸腔裡傳來沉穩的心跳聲,“咚咚”的,和我自己狂亂的心跳形成奇妙的共振。
周圍的哄笑聲不知什麼時候停了,孫夢那聲“肖靜你沒事吧”的驚呼聲也變得遠遠的,像隔著層棉花。我把臉死死埋在他後背,鼻尖蹭到他被汗水浸得微濕的衣料,聞到一股淡淡的洗衣液混著陽光曬過的味道,還帶著點少年人特有的清爽氣息。尷尬得腳趾在帆布鞋裡瘋狂摳地——這輩子的臉,怕是都在今天丟儘了。從被卡欄杆到被他扛在肩上,這短短幾十秒,足夠讓我在學校的八卦榜上掛到畢業。
直到他小心翼翼地把我放在柔軟的草坪上,我還保持著縮成一團的姿勢,雙臂抱著膝蓋,頭埋得低低的,恨不得變成草坪裡的一顆石子。
“沒事吧?”詹洛軒蹲在我麵前,語氣裡帶著點不易察覺的緊張,尾音都輕輕發顫。他伸出手想扶我,指尖都快碰到我胳膊上的校服布料了,又像被燙到似的猛地收了回去,手背在運動褲上蹭了蹭,隻好轉頭看向遠處的教學樓,聲音低了半分:“剛才……沒摔著吧?卡得疼不疼?”
我慢慢抬起頭,捂著還在隱隱作痛的襠部瞪他,眼淚不知道什麼時候湧了上來,掛在睫毛上搖搖欲墜,稍一眨眼睛就會掉下來:“你說呢?卡在上麵差點沒疼死我!阿洛,你是不是看我笑話呢?”這聲“阿洛”喊得又急又委屈,帶著點隻有我們倆才懂的親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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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你……”
一個帶著點發緊的聲音突然在旁邊響起,我渾身一僵,轉頭就看見王少站在離我們兩步遠的地方,白襯衫的袖子卷到手肘,露出的小臂上沾著點草屑,顯然是一路跑過來的。他手裡還攥著他的號碼布,估計是剛比完就往這邊衝,此刻正盯著詹洛軒,眼神裡的情緒複雜得很,有急,有氣,還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酸澀,“你沒事吧?”
最後三個字是轉向我說的,語氣瞬間軟了下來,快步走到我麵前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想碰我的腰,又怕碰到我疼的地方,手在半空停了半天:“哪兒疼?剛才卡得厲害嗎?我剛在投擲區就看見你被卡住了,差點把鉛球扔裁判席上……”
他語速又快又急,額頭上的汗順著臉頰往下淌,滴在草坪上暈開一小片濕痕。我這才發現他手裡還捏著個金燦燦的東西——是鉛球比賽的第一名獎牌,邊角都被他攥得有點變形了。
詹洛軒在這時站起身,往後退了半步,拉開了距離,聲音恢複了平時的溫和,卻帶著點刻意的疏離:“她卡得有點疼,沒摔著。”說完朝我點了點頭,轉身就要走。
“詹洛軒。”王少突然開口叫住他,語氣裡帶著點較勁的意思,“今天謝了。”
詹洛軒腳步頓了頓,沒回頭,隻抬手朝身後擺了擺,算是回應,很快就融進了操場邊緣的人群裡。
我看著他的背影,又低頭看了看王少憋得發紅的耳根,突然覺得剛才那點尷尬和疼痛,好像被什麼更複雜的情緒取代了。
王少見我盯著詹洛軒的方向,伸手輕輕捏了捏我的腳踝,語氣悶悶的:“還看?再看我吃醋了。”
“吃什麼醋啊。”我被他逗笑,眼淚總算沒掉下來,抬手抹了把眼角,“剛才要不是他,我現在可能還掛在欄杆上當笑話呢,說不定還得再添道疤。”
王少這才舒展開眉頭,指尖輕輕碰了碰我額前的劉海,露出那道淺疤,動作溫柔得像怕碰碎玻璃:“那也不行,他扛你那下太犯規了,後背是我專屬的位置。”他半蹲下來,背對著我拍了拍自己的後背,校服襯衫被陽光曬得暖暖的,“上來,我背你去醫務室看看,彆真傷著了,襠部卡那麼久,萬一淤青了怎麼辦?”
“沒事。”我勾了勾嘴角,目光越過他的肩膀,看向詹洛軒消失的方向,心裡像被溫水泡過似的,“他欠我的,這回補上了。”
王少愣了一下,回過頭看我,眼裡帶著點疑惑:“欠你什麼?”
“沒什麼。”我笑著跳上他的後背,手環住他的脖子,“就是以前有件事,他沒趕上。”
初中那次摔破臉,我在家裡哭到打嗝,手裡攥著他給的最後一顆薄荷糖,想著要是他在就好了,肯定會像以前那樣,皺著眉罵我笨,然後變戲法似的掏出創可貼。可等我拖著傷臉回教室,隻看到他空蕩蕩的座位,桌上的課本被收走了,隻剩下粉筆灰在陽光下飄。後來聽老師說,他是突然辦理的退學,連告彆都沒來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