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隊在短期內發展至如今的規模,這一狀況大大超出了老王的思維範疇。作為旁觀者,他親眼見證了今年大隊所發生的翻天覆地的巨大變化。
尤其是前幾天,大隊分錢,大隊竟然還給像他這種下放的右派發了300塊。老王身為高級乾部,自然不會將這區區300塊放在眼裡,他在意的是,樟木大隊支部竟敢冒著犯忌的風險,給大隊內部大大小小的右派,以及參加勞動的所有地富份子統統發錢。
按照政策規定,地富份子和右派份子由地方監督勞動,隻需給予基本生活物資即可,根本無需支付勞動報酬。
這次樟木大隊雖說隻給監管人員發了相當於普通社員四分之一的錢,卻也算是給政策開了個小小的口子。
在大隊的這幾年,老王心裡清楚,大隊支部的幾位乾部可沒這般膽量這麼乾,唯有麵前這位年輕的知青副大隊長,仗著年輕氣盛、無所畏懼,給大隊支部出了這個主意,而古大仲這個支書,是經曆過戰火洗禮的乾部,也是個敢於承擔責任的主兒,就這樣將其執行了。
身為右派,自己下放時,上級規定地方每月必須供應足夠的口糧,勉強能夠生存下去。
但是其他那些由地方單位送到農村的右派,組織並未明確規定供應口糧的數額,根本吃不飽飯,不但要辛苦勞動,還經常被拉出去陪鬥,日子過得那叫一個苦不堪言。
劉正茂就是在批鬥現場,見到陪鬥的郝利基。感同身受的老王認為,右派雖說犯了錯,但到底還是人民內部矛盾,既然同樣參與勞動,還是應當保證基本的生活供給。
劉正茂和樟木支部,能為這部分人著想,著實具有革命的人道主義精神。
此刻,劉正茂需要奶糖,必定有其道理,老王便起身從床頭拿出兩個油紙包遞給劉正茂,麵帶微笑地說道:“你拿去,能讓學生多學點東西,比我這老頭子瞎吃了強得多。”
劉正茂沒有推脫,同樣笑著回應:“王叔,我借用一下,一定給您補上。”
老王爽朗地說道:“啥補不補的,這些東西都是你們買來的,用到正途,那是再好不過了。”
這時,馮婷也回來吃飯,走進門時,看到兩個油紙包,還以為是劉正茂帶回來的,便好奇地問:“劉正茂,你這是買的啥?”
“剛找王叔借的奶糖,準備送到學校去,給成績好的學生做獎勵用。”劉正茂耐心解釋道。
序伢子看到馮婷臉上粘有水彩,不禁大笑著說:“馮知青,你今天變成大花貓了。”
馮婷自己渾然不知臉上有水彩,對著序伢子怒目而視道:“序伢子,你找打嗎?”
劉正茂趕忙說道:“馮婷,你先回知青點洗了臉再吃飯。”
這時,馮婷才感覺有些不對勁,走到水缸邊看到自己臉上的水彩顏料,她向來是個愛麵子的人,馬上走出屋子回知青點洗臉。
做好了飯,所有人全部到齊,劉子光也回來了。
馮婷還有些不好意思,主動解釋道:“上午刷標語時,那位置高,要仰著頭寫,水彩就落到臉上了。”
劉子光問道:“馮婷,你們每天都在刷標語,都寫了些什麼?”
馮婷白了劉子光一眼,沒好氣地說:“你天天都在大隊走,我才不信你沒看到路邊的標語。”
“看到了啊,不都是鼓足乾勁、力爭上遊、為社會主義建設添磚加瓦。獨立自主,自力更生,艱苦奮鬥,勤儉持家建國這些嗎?”劉子光回答道。
“你這都老標語,我們宣傳部現在遵照劉副大隊長的指示,按三大報社論,刷反擊右傾的標語。”馮婷說道。
同坐在水缸邊吃飯的老王,端碗的手不自覺抖了一下。他三口兩口扒完碗裡的飯,獨自走到屋外抽煙,心中不禁暗自思忖:這形勢怕是又要有變化了。
大家吃完飯,劉子光收桌子,馮婷洗碗,序伢子講要回家喂豬,先走了。
劉正茂假意講要幫馮婷洗碗,被馮婷拒絕,下午要開會,劉正茂打算早點回辦公室整理發言材料。
當他拿著奶糖走出屋子,老王跟著他一起走到大路邊,才拉住劉正茂低聲問道:“小劉,設計師又被打倒了?”
“王叔,我看報紙上的內容,這次不算打倒,準確的說應該是被擱置一旁。”劉正茂也低聲回答。
老王著急地問:“大隊的新農村建設,也要停下來?”
“不停,照舊進行,隻是不能高調宣傳。”劉正茂如實相告。
“你讓馮婷四處刷反右標語,是做給彆人看的?”老王繼續追問道。
“是的,用了點策略,現在高層在博弈,我估摸著,最後還是要用設計師的方法,以發展經濟為主。”劉正茂講出自己的想法。
“你究竟是如何得出這個結論的?”老王沒想到劉正茂竟有這樣的想法。
“王叔,您在基層,肯定清楚目前的經濟狀況,如果繼續堅持目前的政策,老百姓連飯都吃不上,日子會越來越艱難,現在唯一的出路,就是以發展經濟為主,國家富裕了,老百姓日子過好了,才能凝聚人心。我都能看明白的事,頂層肯定看得更清楚。”劉正茂前世經曆過,現在隻能旁敲側擊地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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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王心裡暗暗歎氣,他想,但願頂層能像劉正茂講的這樣,能看清大勢,能在經濟方麵稍微寬鬆一點點。
“你去忙吧,我回去睡會,晚上要值班。”老王對劉正茂揮揮手。
因晚上,馬會計家辦訂婚酒,要留時間給他回家準備。
下午會議時間不能太長,古大仲在會前強調本次會議的重要性後,就交給劉正茂主講。
劉正茂也隻是著重講了兩個內容,第一是組建臨時屠宰班子,為12月15號開始的集中屠宰服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