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來到病房,仔細地為劉正茂測量了體溫、血壓和脈搏,又用手電筒檢查了他的瞳孔反應。完成這一係列檢查後,醫生對焦急萬分的華瀟春說:“老人家,從目前的生命體征來看,血壓、脈搏、體溫都基本正常,沒有生命危險。病人昏迷時間較長,可能跟頭部創傷後身體極度虛弱、營養能量嚴重跟不上有關。這樣吧,我們先給他再吊兩瓶葡萄糖,補充一些基礎能量和水分,再觀察一下反應。如果到晚上還沒有蘇醒的跡象,明天一早我們就安排給他拍個x光片,進一步檢查腦部情況,尋找持續昏迷的具體原因。”
聽了醫生的話,華瀟春雖然稍稍安心,但看著兒子毫無生氣的樣子,心依舊懸在半空。時間又磨蹭到了晚飯時分。
就在這時,華孝義帶著劉陽雲來到了病房。原來,今天早上劉圭仁趕到八號倉,借用那裡的電話聯係上了在江麓廠工作的劉陽雲,將弟弟重傷住院的消息告訴了她。劉陽雲一聽就急了,想到父母年邁,弟弟重傷需要人照顧,她立刻向商店負責人毛奇提出了補休積假的申請。劉陽雲自管理江麓商店以來,一心撲在工作上,節假日都很少休息,積攢下了不少假期。現在商店運營已步入正軌,恰逢家裡發生這麼大的事,她急需時間處理。毛奇在得知是劉正茂他印象中能乾的那個知青)受傷住院後,非常通情達理,直接給劉陽雲批了一周的假,讓她安心照顧家人。
劉陽雲一進病房,看到母親憔悴擔憂的麵容,心中也是一酸。華瀟春見到女兒,仿佛找到了主心骨,連日來的擔憂和恐懼瞬間化作了淚水,她拉著女兒的手哭訴道:“陽雲啊,你可來了!醫生檢查說生命體征沒問題,可不知為什麼,正茂他就是醒不過來,我這心裡……我真怕他就這樣一直睡下去啊……”
見到弟弟一動不動地躺在病床上,臉色蒼白,劉陽雲內心同樣焦急萬分,但她知道自己此刻不能慌亂,必須穩住母親。她強壓下心中的憂慮,輕輕拍著母親的背安慰道:“媽,您先彆自己嚇自己。這裡是省裡最好的醫院,醫生肯定有辦法的。我們要相信醫生,耐心點。”
她走到病床邊,伸手輕輕試了試劉正茂額頭的溫度,手感正常,沒有發燒。她又俯下身仔細觀察,發現弟弟的嘴唇雖然乾裂,但顏色似乎比早上看到時稍微紅潤了一點點,不再那麼慘白。雖然他的眼睛依舊緊閉,但眼皮偶爾會極其輕微地、不自覺地抽動一下。這些細微的變化,讓劉陽雲心中燃起一絲希望。
為了更清楚地了解情況,劉陽雲再次獨自來到醫生辦公室,詳細詢問了主治醫生。醫生給出的答複與之前對華瀟春說的基本一致:繼續補充營養支持,觀察至明早,若仍不醒則進行進一步檢查。得到醫生“暫無生命危險”的確認後,劉陽雲稍微定了定神,回到病房對母親說:“媽,我剛又問過醫生了。醫生說弟弟主要是身體太虛,需要補充營養。再給他吊點營養液,等身體吸收一些能量後,應該就會慢慢醒過來的。您先吃飯吧,您不吃飯,李知青也不好意思先吃,大家都餓著肚子怎麼行?”
旁邊的華孝義也連忙附和:“是啊,姐姐,你先吃點東西,身體要緊,飯菜都快涼了。”
華瀟春想起李慧為了救兒子而受傷,一直陪在這裡,自己不能怠慢了人家。於是她接過華孝義帶來的裝飯菜的竹籃,對李慧說:“李知青,辛苦你了,走,我們先到那邊吃飯去。”
劉陽雲對母親和李慧說:“媽,李知青,我已經向單位請了一周的假。這裡由我來照顧弟弟就行了,沒必要留這麼多人。你們吃完飯就跟我舅舅一起回去吧,好好休息一下。”
李慧卻堅持道:“陽雲姐,沒關係,我是大隊派來專門照顧劉正茂的,我的手沒事,可以留在這裡幫忙。”
華瀟春感激地拉著李慧沒受傷的左手說:“李知青,你的心意我們領了,但你手傷得重,需要好好休息。這裡有我們母女倆照顧足夠了。等正茂康複了,我一定專門設宴,好好感謝你們這些救命恩人!”
李慧很會說話,連忙表示:“華嬸,您太客氣了。我們知青點就像一個大家庭,互相照顧是應該的。”
正當幾人說話間,病房門外傳來一陣嘈雜的腳步聲和說話聲。緊接著,在袁洪鋼的引領下,樟木大隊支書古大仲、婦女主任馮婷、民兵營長衛民生、生產隊長何福營、大隊會計馬會計、以及熱心腸的吳嬸等人,魚貫而入,一下子將本就不算寬敞的病房擠得滿滿當當。
這段時間,華瀟春一直在樟木大隊幫兒子忙活建房的事,她知道古大仲、馮婷、何福營等人前段時間一直在外地做關於新農村建設的巡回報告。此刻看到他們突然全部出現在病房,心裡著實有些吃驚。
原來,古大仲等人確實是按照省革委的統一部署,在省內各地進行宣講。但春節過後,左右博弈日趨激烈。直到昨天,四月五日,金都發生了以悼念已故領導為由的發生聚集事例,局勢變得驟然緊張。出於安全穩定考慮,江南省革在昨晚緊急決定,暫停一切大型宣傳活動。因此,古大仲等人在今天上午才得以返回樟木大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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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回到大隊,大隊長郭明雄就將這幾天發生的驚天動地的事情向古大仲做了詳細彙報。當古大仲聽到劉正茂被敖淌梅指使王天寶抓走,並被打成重傷、昏迷不醒時,內心瞬間燃起衝天怒火!然而,當郭明雄繼續將事件的前因後果、特彆是敖淌梅供出此事背後可能涉及公社副主任汪順針對他古大仲的陰謀時,古大仲陷入了沉默。
他必須從全局考慮。樟木大隊的新農村建設能走到今天這一步,極其不易,這其中凝聚了劉正茂的智慧和心血,離不開上級各部門的支持,也是全體樟木大隊社員共同努力的成果。作為支書,他肩上的擔子很重,必須想方設法確保《樟木大隊願景計劃》能夠全麵落實,絕不能因個人義氣而影響大局。
他立刻打電話到糧山公社了解情況。由於主任楊文斌和副主任汪順均涉案被查,公社工作暫由排名靠後的副主任羅邁主持。通過與羅邁的通話,古大仲了解了更多案情內幕,確認了汪順確實是出於打擊自己的目的,才對劉正茂下了黑手。換句話說,劉正茂在某種程度上是替他古大仲擋了災、受了過。
想到這裡,古大仲心裡充滿了對劉正茂的愧疚和感激。新農村建設的倡議是劉正茂提出的,很多關鍵資源也是劉正茂千方百計爭取來的,但最終的政治榮譽和主要功勞卻落在了他古大仲頭上。如今,彆人為了對付他,卻又讓劉正茂承受了無妄之災。
用了一下午時間,古大仲快速理順了大隊內部積壓的工作。下班後,他立刻讓袁洪鋼開車,決定親自到醫院探望劉正茂。大隊其他乾部和關心此事的社員得知支書要去醫院,也紛紛要求一同前來,於是便有了這浩浩蕩蕩的探病隊伍。他們的到來,既表達了集體的關懷,也側麵反映了劉正茂在樟木大隊群眾心中的分量。
古大仲一行人走進病房,原本就略顯擁擠的空間頓時顯得有些局促。作為樟木大隊的支書,古大仲快步走到華瀟春麵前,臉上帶著深深的歉意和沉重,開口第一句話就是誠懇的道歉:“老華同誌!你養了個好兒子啊!是我們大隊沒有保護好他,讓他受了這麼大的罪!我這個支書有責任,我代表大隊黨支部,向你,向劉正茂同誌,鄭重道歉!”他說著,微微欠了欠身。
華瀟春連忙擺手,聲音帶著哽咽卻努力保持著鎮定:“古支書,您千萬彆這麼說!這都是他自己的命,跟大隊沒關係,跟您更沒關係!您能來看他,我們全家就很感激了!謝謝您!”
古大仲點點頭,目光轉向病床上依舊昏迷不醒的劉正茂,關切地詢問道:“劉知青現在的情況怎麼樣?醫生怎麼說?”
一提到兒子的病情,華瀟春的眼圈立刻又紅了,聲音也低沉下去:“唉……醫生檢查說生命體征倒是平穩,可就是……就是不知道為什麼,一直昏迷不醒,這都一天多了……”她的擔憂溢於言表。
一旁的劉陽雲見狀,趕緊上前攙住母親的手臂,接過話頭,用儘量輕鬆的語氣對古大仲說:“古支書,我剛又問過主治醫生了。醫生說,我弟弟主要是頭部受傷後身體極度虛弱,加上之前可能沒吃好沒睡好,營養嚴重跟不上。現在正在給他輸葡萄糖補充能量,醫生說問題不大,等營養跟上了,應該就會慢慢醒過來的。”她試圖用醫生相對樂觀的判斷來寬慰母親和前來探望的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