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正茂頭上纏著的白色紗布在陽光下十分顯眼,鳳南天隔老遠就看到了他。等他走近,鳳南天立刻迎了上來,關切地招呼道:“劉知青!我是今天早上才聽說你回大隊了,正想著散工後去序伢子家看看你,沒想到你先到工地上來了!傷勢恢複得怎麼樣?”
易亞紅老師也放下手中的活計,快步走過來問候:“劉知青,身體沒什麼大礙了吧?聽說你受傷,我們都挺擔心的。”
劉正茂笑著回答:“謝謝鳳工、易老師關心!沒什麼大事,恢複得挺好,過幾天應該就能拆紗布了。”他抬頭看了看已經初具規模的壩體,讚歎道:“施工進度真快啊!這才多久,壩體都砌這麼高了!”
鳳南天解釋道:“要不是前兩天下雨耽誤了工期,這壩體應該已經基本完工了。這種微型水壩,有一百多號人集中會戰,進度自然慢不了。跟我們以前建鳳灘、五強溪那些大電站比起來,這簡直跟玩兒一樣。”
這時,曹技術員和金樹大隊的李長根支書也放下肩上的扁擔,走了過來。李長根還沒走近就帶著歉意說:“劉知青,你可彆挑理啊!我天天泡在這工地上幫你們大隊抬石頭,實在抽不開身,所以沒去醫院看你。”
劉正茂連忙擺手:“李支書,您這話就見外了!咱們之間還用得著這些客套嗎?情誼都在心裡!您早點幫我們把電站建好,就是給我最好的慰問和心意了!”
曹技術員性格內向,不善言辭,隻是跟著李長根,對著劉正茂憨厚地點點頭。
劉正茂主動伸出手,用力握了握曹技術員布滿老繭的手,真誠地說:“曹技術員,辛苦了!”
“不辛苦!應該的!”曹技術員簡短地回答,臉上露出樸實的笑容。
劉正茂轉身又問鳳南天:“鳳工,照這個進度,大概還要多久能全部竣工,開始試發電?”
鳳南天估算了一下,肯定地回答:“如果後麵天氣順利,不出什麼意外的話,再有半個月左右,就能試機運行了。”
“太好了!”劉正茂感慨道,“電站早點建成,我們大隊的能源就多一層保障,新農村建設也更有底氣了!”
鳳南天是個直性子,他坦誠地說:“劉知青,我得跟你說句實話。這個水電站,容量實在太小了,發電量有限。你彆對它抱太大的期望,在我看來,它更像一個大型的教學模型或者……一個精致的‘玩具’。”
旁邊的易亞紅老師聽到這話,臉上掠過一絲尷尬。當初正是他極力鼓動劉正茂建設這個微型水電站的,現在鳳南天這麼直白地“潑冷水”,讓他覺得有些難為情。
劉正茂卻看得很開,他笑了笑,說:“鳳工,您說得對,規模是小。但再小它也是個水電站,總能發一點電,解決部分照明或者給小型設備供電。而且,等建好了,這裡風景不錯,還可以當成一個特色景點來打造。我們大隊計劃在電站旁邊立一座紀念碑,把所有參與設計、建設的功臣們的名字都刻上去,讓來參觀的遊客都能看到,記住你們的功勞。”
“真要立紀念碑啊?”鳳南天顯得有些意外,隨即態度更加認真起來,“那咱們可更不能馬虎了!必須得建成個樣板工程,精益求精。要不然以後萬一出點啥質量問題,我們這些人的名字刻在上麵,豈不是要遺臭萬年,被後人罵死?”
“你們辦事,我放心!”劉正茂笑著說,“那你們先忙吧,我和序伢子再到彆處轉轉,不打擾你們施工了。”
告彆了工地上的眾人,劉正茂和序伢子騎上自行車,繼續查看大隊的其他建設項目。溫暖的陽光灑在身上,看著眼前熱火朝天的建設場麵,劉正茂對樟木大隊的未來充滿了信心。
陽春三月時從桃花溪兩岸移栽過來的桃樹,如今已經全部成活。大部分桃樹的枝頭都抽出了鮮嫩的枝條,綠意盎然,在微風中輕輕搖曳,預示著來年花滿枝頭的盛景。
序伢子推著那輛老舊的載重自行車走在前麵,劉正茂則悠閒自在地跟在後麵,享受著這難得的清閒時光。
“劉知青,我們接下來去哪兒?”序伢子頭也不回地問道,聲音在空曠的田野間顯得格外清晰。
劉正茂抬頭望了望遠處連綿的丘陵,略作思索,說:“上次聽你說,對麵那座山上好像有座廟?我想去看看。”
“哦,你說三公廟啊?”序伢子語氣裡帶著些不情願,“那座廟早就破敗了。聽老人們說,運動剛開始那會兒,就被紅衛兵給砸了。我也就小時候上去玩過一次,現在隻剩下一堆破磚爛瓦,真的沒什麼看頭。”他顯然不太想爬那座山,試圖打消劉正茂的念頭。
“反正今天也沒彆的事,閒著也是閒著,你就帶我去看看吧。”劉正茂堅持道,他對這些帶有曆史痕跡的地方總是充滿好奇。
“行吧,聽你的。”序伢子見拗不過他,便跨上自行車,拍了拍後座,“路有點遠,我載你一段吧。”
劉正茂敏捷地跳上自行車的後座。序伢子用力蹬起踏板,載著兩個人的沉重自行車開始有些歪歪扭扭地向前衝去,車輪碾過土路,揚起細細的塵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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騎了大約二十多分鐘,兩人來到了一座小山腳下。序伢子找了個草叢茂密的地方,小心翼翼地把自行車藏好,免得被人發現。
然後,他帶著劉正茂沿著一條依稀可辨的小路往山裡走。邊走,序伢子邊給劉正茂講起他從老人口中聽來的故事:“聽大隊裡最老的老人家講,我們這地方,原來不叫樟木大隊,叫‘八姓寨’。最早的時候,隻有八戶不同姓氏的人家在這裡定居。當年倭寇打到了省城附近,因為缺糧,就派兵到我們這一帶來搶糧食。”
他指了指四周:“那夥倭寇誤打誤撞,就找到了這個寨子。當時這八戶人家聯合起來,拿起鋤頭、柴刀跟倭寇拚命,保護自己的糧食和家園。可惜啊,武器太差,打不過,被倭寇殺了好幾個男人。剩下的人,隻好帶著老人小孩,拚命往這座山上跑,躲進了山上的一個山洞裡,那個洞就叫‘三公洞’。”
“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那夥倭寇搶了糧食,放火燒了寨子裡所有的房子後,竟然沒有追上山來。對於逃難的人來說,財產損失是小事,能保住性命就是萬幸了。活下來的這些人,認為是三公洞裡的神仙保佑了他們。為了感恩,他們就在洞口集資建了一座小廟,就是‘三公廟’。”
劉正茂一邊聽著這充滿血淚和傳奇色彩的故事,一邊跟著序伢子沿著長滿雜草的土路往山上爬。他好奇地問:“‘三公’是什麼意思?指的是哪三位神仙?”
序伢子努力回憶著聽來的傳說:“這個說法就更久了。聽說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三兄弟在這個山洞裡修行,後來都得道成仙了。反正老一輩都是這麼傳的。以前啊,附近村子裡的人遇到什麼難事,比如家裡人生病了,或者有什麼解不開的憂愁,都會跑到這座廟裡來上香,求個簽,問問藥方。聽說最熱鬨的時候,到了農曆八月份,還會在這裡辦廟會,可熱鬨了!不過從我記事起,就從來沒見過辦廟會了,廟也早就破敗了。”
說是山,其實也就是一座五六十米高的丘陵。但因為多年沒什麼人上來,原本的上山路早已被茂密的雜草和灌木叢覆蓋。
序伢子從小在山野裡長大,野外生存經驗豐富。他折了一根結實的樹枝走在前麵開路。他先用樹枝不停地撲打前麵的草叢,這叫“打草驚蛇”,是為了趕走可能藏在裡麵的蛇蟲。然後才小心翼翼地慢慢往上走。
山雖然不高,但對於頭部傷勢初愈、缺乏鍛煉的劉正茂來說,爬上去還是出了一身汗。他深一腳淺一腳地跟在序伢子後麵,爬了十幾分鐘,終於登上了山脊。
沿著山脊又向左走了百多米,眼前出現了一片廢墟,這就是三公廟的遺址了。從散落四周的青色殘磚和依稀可辨的地基範圍來看,原來的廟宇規模不大,大概就是前後兩間小屋的格局。前麵一間應該是主殿,進門處有一個石頭砌成的神龕。神龕上還堆著一些被砸碎的泥塑神像的殘塊,依稀能看出一些衣紋和輪廓,但神龕前供奉用的神案早已不知去向。後麵那一間,推測可能是給看守寺廟的廟祝居住的地方。
廟宇遺址的後方,緊挨著一個約一人高的天然山洞洞口,裡麵黑黢黢的,深不見底。劉正茂隻在洞口向裡麵張望了一下,由於沒帶任何照明設備,洞裡情況不明,他不敢貿然進去。
圍著這片廢墟轉了一圈,四周都是大煉鋼鐵時期被砍伐後又自然生長起來的各種雜樹,除了曆史的滄桑感,並沒有什麼特彆之處。
爬了一路山,劉正茂感到有些累了,他對序伢子說:“找個地方歇會兒吧,等下我們就下山。”
序伢子指了指不遠處一個朝向塵心泉和大隊部的山角,說:“去那邊吧,那裡有塊平整的大石頭可以坐,視野也好,能看到咱們大隊的全景。”
劉正茂依言走到那塊大石頭上,找了個平坦的位置坐下。序伢子卻沒有立刻坐下,他對劉正茂說:“劉知青,你在這兒等一下,我馬上回來。”
“你乾什麼去?”劉正茂問。
“我就在附近轉轉,看看有沒有什麼山貨,很快就回來!”序伢子一邊回答,一邊已經靈巧地鑽進了旁邊的樹林裡。
於是,劉正茂一個人坐在山脊的大石頭上。從這裡眺望,整個樟木大隊的景色儘收眼底。遠處,塵心泉微型水電站的工地上,人們像螞蟻一樣忙碌著,風中隱約傳來勞動時喊號子的聲音;四周的田野裡,星星點點都是正在辛勤勞作的社員;就連更遠處的農機廠廠區,高大的煙囪也冒著縷縷輕煙,顯示著生產的活力。
展現在劉正茂眼前的,是一幅充滿生機、和諧自然的社會主義新農村畫卷。溫暖的春風像母親的手,輕柔地拂過他的麵頰,帶著青草和野花的淡淡香氣。不知不覺中,劉正茂的思想漸漸放空,身心完全沉浸在這片寧靜之中。周圍的一切仿佛都慢了下來,風似乎失去了方向,時光也仿佛停止了流動。億萬世界的聲音仿佛都被過濾掉了,隻剩下他自己均勻而深長的呼吸聲,以及一種難以言喻的、與天地自然融為一體的玄妙感覺。他仿佛進入了一種短暫的“入定”狀態。
“劉知青!劉知青!”不知過了多久,序伢子的呼喊聲由遠及近,將劉正茂從那種物我兩忘的奇妙境界中喚回了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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