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天還蒙蒙亮，才剛過五點，劉圭仁和華瀟春老兩口就起床了。兒子和侄兒要出遠門，跑長途，路上辛苦，當父母的心裡總是惦記著。劉圭仁親自下廚，煮了一大鍋麵條，還特意煎了幾個荷包蛋，一定要讓孩子們吃飽了再上路。
劉正茂和許丙其匆匆吃完這頓充滿家的味道的早飯，提著灌滿的兩大熱水瓶開水，在晨曦微露中來到了八號倉。許丙其麻利地開始熱車，做發車前的最後檢查。劉正茂則打著電筒，圍著貨車仔細轉了一圈，再次確認輪胎氣壓正常、車況一切完好後，才拉開車門，坐進了副駕駛的位置。
“出發前，還得再去個地方。”劉正茂對許丙其說。車子先開到了春橋飲食店門口，劉正茂跳下車，進去買了三十個剛出籠的大肉包子，用乾荷葉包好，熱氣騰騰的。這是他們今天在路上充饑的乾糧。
一切準備就緒，早上六點半，東方的天際剛剛泛起魚肚白，躍進牌貨車發出一聲清脆的喇叭聲，緩緩駛上出城大路，正式踏上了前往遙遠汕尾的征途。車輪滾滾，載著希望，也載著親人的牽掛，向著南方海濱駛去。
年輕就是最大的資本！兩個不滿二十歲的小夥子，輪流駕駛著那輛躍進牌貨車，奔馳在路況複雜、蜿蜒起伏的老國道上。他們精力充沛，毫無懼色。一個人精神抖擻地開上三個小時，累了就換另一個上，互相替換，人歇車不歇。
從江南省城出發時，天剛蒙蒙亮。一路向南，車輪滾滾，穿越田野、丘陵，經過一個又一個城鎮。餓了就啃幾口早上買的、現在已經涼透了的肉包子，渴了就喝幾口從家裡帶來的溫開水。就這樣緊趕慢趕，一直開到半夜十二點多，竟然一口氣乾到了羊城的郊區！連續十幾個小時的長途駕駛，即便是年輕力壯的小夥子，也感到疲憊不堪，眼皮直打架。為了安全起見，兩人決定不再硬撐，在路邊找了個看起來還算乾淨的招待所，停好車，開了個房間，倒頭就睡，養精蓄銳。
第二天，也就是十一號早上八點，兩人退了房，在招待所旁邊的早點攤上，每人匆匆吃了2碗熱乎乎的腸粉，便再次發動汽車，重新上路。從羊城到汕尾邊防檢查站，路程雖然不遠，但路況依然不輕鬆。下午三點多鐘，貨車終於穩穩地停在了熟悉的邊防派出所門口。
這裡的所長和指導員對劉正茂這個常客已經很熟了。但熟人歸熟人，邊防檢查的嚴肅性和規範性一點都不能馬虎。兩位領導親自監督，執勤的戰士們依舊一絲不苟地按照程序，對車輛、貨物以及劉正茂和許丙其的證件進行了嚴格的例行檢查。確認一切正常，沒有任何問題後，指導員同誌嚴肅的臉上才露出了笑容，熱情地打招呼：“小劉同誌，歡迎你又來了！這次還是老規矩，來拉那些等外品的醃海貨？”
劉正茂連忙上前，客氣地回答：“是的，指導員！馬上要過端午節了，單位領導想給職工們發點福利，大家夥兒都念叨著海邊的味道呢，所以我又來麻煩你們了！”
指導員擺擺手，真誠地說：“哎，這怎麼是麻煩呢！你這是來幫助我們這邊的漁民解決實際困難啊！我們感謝你還來不及呢！我們所裡不少民警的家屬，就是靠把這些平時賣不上價的小魚小蝦醃起來賣給你，才多了份收入。你要是不來收，這些海貨說不定真就浪費了。”
“指導員您太客氣了！”劉正茂說著，話鋒一轉，表達了來自後方的慰問之情，“正是因為有你們常年堅守在邊防一線，不怕辛苦，不怕犧牲，才有了我們後方群眾的安寧日子。為了表示一點點心意，這次我們特地從內地帶了些普通的副食品過來，東西不多，也不值什麼錢，就是給所裡食堂添個菜，給夜裡值班站崗的同誌們加個餐，暖暖身子！”說完，他示意許丙其從車上預留的物資裡，搬下來二十斤麵條、十斤糕點、十條江南省本地產的“相思鳥”牌香煙，還有十瓶“瀏陽河”白酒。這些東西都大大方方地堆放在派出所辦公室的地上。
劉正茂臉上帶著些許歉意，誠懇地說：“指導員，所長，現在物資供應緊張，食品券也不好弄，我們能力有限，隻能帶來這麼一點微薄的心意。東西確實不多，但代表的是我們後方群眾對邊防戰士們的一片敬意和感謝！還請你們千萬不要推辭！”
“不行！不行！這絕對不行！”指導員一聽，臉色立刻嚴肅起來，連連擺手，語氣堅決地拒絕，“小劉同誌，你的心意我們領了！但我們有嚴格的紀律，絕對不能收受群眾的一針一線！這是原則問題！這些東西，你必須全部帶回去！”
劉正茂早就料到會是這樣，他繼續耐心地解釋：“指導員，您誤會了！這真不是送給您個人或者哪位領導的。這是給我們最可愛的邊防戰士們的，是給所裡食堂的！戰士們夜裡站崗巡邏那麼辛苦，能吃上一碗熱湯麵，抽根煙解解乏，也是應該的。這真的是後方老百姓的一點心意，您就替戰士們收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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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在旁邊看著沒說話的所長，此時心裡也在掂量。他看劉正茂態度真誠，帶來的也確實是營區需要的普通生活物資，價值不高，但很實用。他想了想，走上前，對指導員說：“指導員，我看小劉同誌也是一片誠意。這些東西呢，咱們所裡也確實用得上。你看這樣行不行，咱們按市場價，把這些東西買下來。這樣既不算違反紀律，解決了實際需要，也不辜負小劉同誌他們大老遠帶來的這份心。”
指導員聽了所長的話，覺得這個辦法確實兩全其美，既堅持了原則，又照顧了實際情況和群眾感情。他沉吟了一下，點點頭，對劉正茂說：“小劉，既然所長這麼說了，那我們就按規矩辦。你等一下，我這就去叫總務股的同誌過來，咱們按實價結算，你看怎麼樣？”
劉正茂一聽這話，心裡樂了，但他的目的本就不是賺錢，而是想表達謝意。他哪裡肯等總務來算賬？隻見他一邊連連擺手，一邊迅速拉開車門，拽著還有點發懵的許丙其就跳上了駕駛室。
“指導員，所長！這點東西不值幾個錢，就是一點心意！你們保重身體，我們先去漁業大隊辦事了！回頭見！”劉正茂從車窗探出頭，快速說完，不等指導員和所長再說什麼，就一腳油門，貨車“嗡”的一聲，飛快地駛出了邊防派出所的大院，朝著漁業大隊陳光普家的方向開去。
留下指導員和所長站在原地，看著迅速遠去的車尾燈，和地上那堆“強行”留下的慰問品，兩人相視無奈地笑了笑，心裡卻都感到一陣溫暖。這份來自遠方群眾的淳樸情誼，比任何東西都珍貴。
“兄弟！你可算來了！我都快急死了！昨天我打電話到你們八號倉去問，那邊說你一大早就出發了，怎麼現在才到啊？”陳光普一看到劉正茂從貨車上跳下來，立刻激動地迎了上去，語氣裡帶著期盼已久的急切和一絲如釋重負的欣喜。
“光普哥，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劉正茂笑著解釋，“這次開的是台新車，性能還不太熟悉，路上不敢開太快。剛才在邊防檢查站那邊，又按規定接受檢查，跟所長、指導員聊了幾句，所以耽擱了點時間。”
“哎呀！都是老熟人了，他們怎麼還查得這麼仔細？這不是沒事找事嘛！”陳光普一聽是在邊防站耽誤了，不由得帶著幾分本地人的熟稔和不滿抱怨道。
“光普哥，話可不能這麼說！”劉正茂連忙正色製止他，“邊防檢查是他們的職責所在，是對我們雙方負責。咱們必須遵守規定，配合檢查，這樣才能長久安穩地做生意。你可千萬彆在外麵亂說，讓人誤會咱們不守規矩。”
“是是是，兄弟你說得對！是我心急了，口無遮攔。”陳光普也意識到自己失言，趕緊點頭稱是。他看劉正茂和許丙其臉上都帶著長途跋涉的疲憊，連忙關切地問：“你們這一路趕過來，肯定還沒吃中飯吧？餓壞了吧？”
“可不是嘛，光顧著趕路了，還真沒顧上吃飯。”劉正茂揉了揉肚子，老實承認。
“放心！早就準備好了！我叔叔家飯菜都做好了，就等你們到了開席！走，先回家吃飯！”陳光普熱情地招呼著，又看向貨車，“車上東西多嗎？要不要幫忙搬？”
“帶了點我們那邊的土特產過來，正好，你來搭把手，咱們仨一起搬，快一點。”劉正茂說著，打開了貨車車廂門。陳光普和許丙其也上前幫忙，三人一起將幾個裝滿江南糕點和煙酒的紙箱搬了下來，抬著往陳鵬家走去。
到了陳鵬家，陳鵬和他的妻子早已在門口等候。看到劉正茂他們到來，陳鵬立刻對妻子說：“快，客人到了，趕緊去把菜炒了，馬上開飯！”陳鵬的妻子笑著應了一聲，轉身進了廚房。
在開飯前，劉正茂沒有忘記正事。他當著眾人的麵，把帶來的禮物一一分好：大隊支書林達一份，陳鵬的哥哥、也是漁業隊有威望的老把式陳濟一份，主人陳鵬一份，跑前跑後的陳光普一份。他還特意留出了一份包裝更精致些的，對陳光普說：“光普哥，這份是給上次那個幫我們帶路、特彆熱情的小孩狗子家的，吃完飯麻煩你帶我送過去一下。”
陳光普連連點頭：“兄弟你想得真周到！狗子那小子肯定樂壞了！”
上次許丙其過來，吃不慣本地偏清淡、原汁原味的海鮮做法。這次陳鵬特意讓陳光普跑到鎮上的熟食店，買了地道的潮汕燒鵝、鹵水拚盤等燒鹵味，就是專門為了照顧許丙其的口味。
吃飯的時候，作陪的還是老熟人：支書林達、老把式陳濟和陳光普。劉正茂因為開了一天車，身體疲憊，加上自己酒量確實很一般，便堅持著以茶代酒。而許丙其則是第一次嘗到正宗的潮汕燒鹵，覺得味道鮮美無比，胃口大開，心情一好，不免多喝了幾杯當地人自釀的米酒，結果飯還沒吃完，自己就先喝得有點暈乎乎的了。
席間，雙方邊吃邊聊，很快就談妥了正事。劉正茂明天上午將跟隨漁隊的船隻出海，體驗一下近海捕撈。這次出海時間不長，大約四五天就能返回。許丙其則留在陳鵬家休息，等待劉正茂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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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光普也向劉正茂說明了目前的情況：“劉兄弟，托你的福，現在咱們這邊收‘等外品’醃魚的名氣算是打出去了！不光是咱們大隊，連附近其他幾個漁業大隊捕到的小雜魚、品相差一點的魚，也都往我們這裡送。現在庫裡已經攢了大約一萬三千多斤醃好的貨了！因為還沒跟你結賬，我們也沒敢給其他大隊付現錢，就盼著你早點來把貨拉走，我們好給人家結算，也讓大家過個寬裕節。”他的語氣裡帶著期待，也有一絲壓力。
劉正茂一聽有這麼多貨，心裡一盤算，這是穩賺不賠的好生意，立刻拍著胸脯保證：“光普哥，林支書，陳叔，你們放心！貨越多越好！我全要了！這樣，我明天一早給家裡打個電話。如果調度得開，我立刻再調一台大卡車過來，兩台車一起，爭取一趟就把這一萬三千斤貨全部拉走！萬一實在調不到車，就讓現在這台車辛苦點，跑兩趟！保證在節前把貨款給你們結清，絕不耽誤大家過節！”
談完生意，劉正茂又想起一件事，帶著幾分謹慎問道：“陳叔，林支書，我這次跟船出海，就是純屬好奇，想見識見識，不會給你們惹什麼麻煩吧？畢竟這邊是邊防地區，規矩嚴。”他得確保自己的行為不會給熱情好客的陳家人帶來不必要的困擾。
支書林達接過話，語氣肯定地寬慰道：“小劉同誌，這個你不用擔心！這邊派出所的同誌都知道你的來曆，是咱們大隊正經的客戶。有我們大隊給你做擔保，你隻是跟著捕撈隊到近海常規作業區體驗一下，不越界，不違規，完全沒問題！你就放心去吧！”
聽到林達支書這麼肯定的答複，劉正茂心裡踏實了，他感激地說：“那就太感謝林支書和陳叔你們的安排了！給你們添麻煩了！”
“不麻煩，不麻煩！你是貴客，又是給我們帶來銷路的好朋友，我們歡迎還來不及呢！”陳鵬和陳光普都笑著表示。飯桌上的氣氛融洽而熱烈，充滿了合作愉快的信任與友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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