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子,人群安靜了。
那件棉衣裡一朵棉花都沒有,填滿了被揉成絮狀的報紙球。
往前一年,會用報紙禦寒過冬的隻有街邊的乞丐。
可現在王都的百姓們過得比乞丐還不如。
那個當時跟他吵了兩個小時的謝莉·邁爾斯,此刻蒼老著一張臉摔在地上,在眾目睽睽之下被戳破處境,又是憤,又是臊,又是刻入骨髓的窘迫——隻能扯著嗓子哭嚎起來。
扯她衣服的長樂信徒的臉紅到了耳朵根。
他尷尬地站在那兒手足無措,現在說“不是”的人變成了他。
他沒想讓謝莉·邁爾斯丟這麼大的臉,也沒想戳破她的困頓處境……她是個體麵人,在王都裡體麵了那麼多年,養大了兩個體麵的兒子,現在怎麼會……
迪金森女士走到了謝莉大媽的身邊,這位年僅四十歲就已經蒼老得不像樣子的海神教會信徒歪倒在地上,比任何一個無賴更像無賴。
“兒子死了,我兒子死了啊!我現在就這麼沒皮沒臉!”
“大邁爾斯死在了船上!被一個炮彈砸成了肉泥!小邁爾斯死在了王宮裡,麵容青紫地被送了出來!”
“天殺的,天殺的!誰能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
“我賣掉了家裡的一切才把他們安葬好——我不想讓我兩個兒子死在荒郊野外,被野狗叼去屍體!我有什麼錯!可為什麼……”
“該死的城裡的墓地貴得能要了我的命!”
她趴在地上哭嚎著,手不斷地拍打著肮臟不堪的路麵:“誰能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
“小邁爾斯?”
梅恩皺了皺眉毛:“我是不是聽過這個名字?”
“那個因為阻止上官玷汙羅伊絲夫人,說了些難聽的話的王宮鐵衛。”
克蘭鐸說道:“他從剛入王宮的時候就傾慕羅伊絲夫人,於是便製止了同僚的行為結果惹怒了上司,兩人毆打的時候被上司一拳捶在了太陽穴上,當場就死了。”
“……竟然連一點賠償都沒有嗎?”
克蘭鐸冷笑一聲:“賠償?問誰要?問空得能跑馬的國庫要?還是問蓋烏斯要?”
“死的人多了,王都墓地的價格便水漲船高,現在一方墓地的價格甚至要比王都的一間屋子的價格還要高。活不下去,死不起……”
“梅恩,這就是不義之治。”
“克蘭鐸,你準備得怎麼樣了?”
“我找來了一艘船,一艘能帶著那位國王去向天國的船。”
“那惠特尼夫人呢?”梅恩盯著好朋友,目光炯炯。
綠海豹先生愣了愣,他垂下了眸子。
“那是你的事情了,我親愛的梅恩。”
梅恩滿意地笑了。
他拍了拍朋友的肩膀:“我會為你消除困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