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活下來的，大多是十五歲到四十歲之間的青壯年男性，以及少數身體格外強健或足夠狠辣的婦人。
這些人像荒野中熬過寒冬的餓狼，眼神不再僅僅是麻木，而是混雜著極度的饑餓，深入骨髓的警惕，
以及一種被逼到絕境後滋生的原始的凶光...
長期的苦難磨去了他們身上最後一點屬於良民的溫順，剩下的隻有求生的本能和對施暴者刻骨的仇恨。
他們的體格或許依舊瘦削，但骨架粗大，筋肉在薄皮下繃緊，
比之曾經同樣消瘦過的蘇喪，這些人更像一具具裹著人皮的骷髏兵，散發著危險的氣息。
泥濘的街道上漂浮著不明的穢物，蒼蠅在稀少的活人和隨處可見的腐屍間嗡嗡作響。
縣衙大門兩側懸掛的屍體早已化為白骨，在風雨中空洞地搖晃，失去了最初的威懾力，因為最害怕的那批人，都死的差不多了。
衙役們龜縮在縣衙內，靠著搶來的糧食和強征的保護費度日，對城外的慘狀充耳不聞，隻求自保。
催逼防洪捐和強征勞役的聲音都弱了下去，因為能壓榨的對象，快沒了。
原本還能做些大戶生意的商販們，紛紛閉店關門，不再露麵，
那些柔弱的人死去，剩下的這些人就像虎豹豺狼，為了那一口吃的，真的不再怕送死喪命，隻求能做個飽死鬼。
就連蘇夢瑤的院子門口，都圍滿了災民，現在這些災民的目標，不再是明麵上的東西，
這些看起來完全沒有被人掠奪過的民居，也被劃進了他們的仇視範圍裡。
三天前，王妙妙等人就把龍王廟的臨時基地放棄了，假意搶占了蘇夢瑤的小院，就這樣回了家。
白天跟著周旋在那些人身邊，夜晚就能回宿舍，相當於就在宿舍附近辦公。
這倒是讓他們最近緊繃的壓力減輕了不少，在外麵做了太多事，總覺得跟在小姐身邊才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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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也是蘇夢瑤到現在都沒有被人打擾的原因，蘇喪往外麵一站，就沒人敢闖進來。
免得蘇夢瑤再像拍蒼蠅一樣給那些骷髏們立規矩。
這十八天裡，王妙妙因著身體靈巧，腦子機靈，還有使不完的牛勁，便化身了偵察兵。
像個鬼魅一樣融入雨幕和廢墟，在死寂的窩棚區和相對安全的廢棄宅院間穿行。
蘇一給她的任務很明確，找壯丁。
專找那些骨架粗大，即使餓得脫形，眼神依舊凶悍，行動間帶著一股狠勁的男人。
王妙妙在偵查期間還找出了經驗，
若是運氣好能看到人在劈柴，便能從他們的動作中看出底子，
還有爭搶食物殘渣時的爆發力，也是很好的觀察點，
不過空洞麻木的不行，蘇一說了，這種人立不起來，
一定要那種深處燃燒著壓抑怒火，或者帶著野獸般求生凶光的，這種人才能派上作用，不浪費自家的籌謀與糧食。
用上小姐的說法，這叫控製投資。
重點觀察那些參與過第一次衝擊僥幸活下來的人，有親人死在修堤，餓死，或被衙役打死的，
尤其是像煙雨巷吳木匠那樣，妻子被搶，自己被打斷腿，如今拖著跟簡陋木棍，眼神像淬了毒一樣的，
以及那些在災變中自發形成小團體，為了搶奪有限資源敢下死手的頭目。
王妙妙不動聲色地記錄下這些人的位置，人數，相互關係。
辦正事的時候哪怕遇上讓她興奮的事情，王妙妙也會強製壓製下想要自己的衝動，
蘇一鄭重警告過她，隻許觀察，不許接觸，不能破壞整體計劃。
人員記錄的差不多，就該櫻桃上場了。
茶房娘子最擅長的可不是上茶，而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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