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業峰眯著眼睛望去,隻見地平線上冒出一片高低錯落的房屋,不再是村裡常見的矮小平房,有幾棟樓甚至蓋到了三層,屋頂上還豎著電視天線,在風中佇立著,特彆顯眼。
路邊的土路漸漸變成了石子路,偶爾能看到騎自行車的人從旁邊經過,車後座綁著鼓鼓囊囊的麻袋。
還能看到一些馬車、驢車經過,上麵拉著一些貨物。
陳業峰沒說話,停下車看了看地圖,然後又看了一眼道路旁邊的界石,確定已經快到邕州城了。
“快到了?”陳父也坐直了身子,眼神裡滿是新奇,他伸手扶了扶歪掉的草帽,“這省城看著……跟咱們鎮上也差不多嘛,就是房子多了點。”
阿誌湊過來瞅了瞅,撓了撓頭:“是啊,我以為城裡都是高樓大廈呢,這路邊還有這麼多田埂,跟咱們村邊的菜地似的。”
他指了指遠處的幾個大煙囪,煙囪裡冒著淡淡的青煙,“你看那是燒紅磚的,咱們村也有啊。”
“人家那是鋼鐵廠吧…”陳業峰忍不住笑了,腳下放慢了車速,“這還不是城裡,是郊區。邕州城大著呢,咱們得穿過這片郊區才能到真正的城裡頭。”
現在的邕州城跟後世相差太大了,這邕州城說什麼也是個二線城市,這郊區後麵也得到發開發,完全跟現在全是農田的模樣大相徑庭。
倒是陳父站在那裡左顧右盼,在尋找著屬於自己以前的記憶。
他年輕的時候來過邕州,對這一帶還有些印象。
“前麵過了那座橋,才算進了城邊子,醫院在城中心,還得再走一段路。”
說話間,拖拉機駛過一片曬穀場,幾個婦女正揮著木鍁翻曬稻穀,看到他們那輛拖拉機,以及車鬥裡坐著的老人,都停下手裡的活朝這邊望。
一個戴草帽的大爺走過來,往車鬥裡瞅了瞅:“你們是從海邊來的吧?這是要去城裡看病?”
他們海邊人長期風吹日曬,皮膚黝黑、粗糙,跟內地的人看起來有著很大的差彆,明眼人一下子就看出來了。
“是啊,大爺。”陳業峰減緩車速應道,“您知道去省醫院要怎麼走不?離這裡還有多遠?”
“過了前麵的十字路口,順著大路一直開,看到最高的那棟白色大樓就是了!”大爺往東邊指了指,“這會車少,你們開快點,差不多半個小時就到了。”
“誒,謝謝您嘞!”
陳業峰看了一眼前方的路,連忙道謝。
拖拉機繼續往前駛,路邊漸漸出現了掛著招牌的小賣部,牆麵上刷著“計劃生育好”、“少生優生幸福人生”的紅色標語。
偶爾有穿著的確良襯衫的年輕人騎著摩托車呼嘯而過,車後座的錄音機裡放著流行歌曲,聲音飄出老遠。
二伯扒著車鬥欄杆,眼睛瞪得溜圓:“你看那鋪子,賣的東西真全!還有那摩托車,比咱們村主任的自行車威風多了!”
這輩子也沒出過遠門,最遠隻到過鎮上的集市,就連縣城都沒有去過,這會兒看著什麼都新鮮。
陳父則盯著路邊的電線杆子看:“這電線拉得真密,跟蜘蛛網似的,城裡用電不用省著吧?”
在村裡,晚上用電得精打細算,燈泡都隻敢用10瓦的,有的人舍不得用電,乾脆就直接點煤油燈。
他聽晚上跟白天一樣亮,這會兒總算信了。
他雖然之前來過省城,不過那都是二三十年前的事了。
現在城裡的變化實在是太大了,他跟其他人的感覺是一樣的。
阿誌最關注的是路:“這路真平!比咱們村的曬穀場還平!開著都不顛了。”
他忍不住看了一眼路邊的水泥護欄,上麵竟然還有紋路,看著特彆漂亮。
陳業峰看著他們仨好奇又拘謹的樣子,心裡泛起一陣暖意。
他讓車停在路邊的樹蔭下,回頭對車鬥裡喊:“爹,二伯,阿誌,下來活動活動腿腳,咱們歇口氣再走,前麵就快到醫院了。”
幾人連忙跳下車,在路邊伸展著僵硬的四肢。
老爺子被陳業峰扶著坐起來,雖然看不見,但耳朵支棱著聽著周圍的動靜,枯瘦的手指在車鬥板上輕輕敲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