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靈玉快步走到炕邊,掀開被子。
老婦人的雙腿露了出來。
樂東倒吸一口涼氣。
昨天還隻是腫脹的腿,現在腫得發亮,皮膚紫得發黑,能看見下麵鼓起的血管,像一條條蚯蚓盤在皮肉裡,有些地方的皮膚已經撐得薄如蟬翼,仿佛一碰就會破。
“怎麼變得比之前更嚴重了?”
張靈玉眉頭緊皺,轉頭看樂東:“樂兄,麻煩你再看看。”
樂東被拽了一把,踉蹌著走到炕邊。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
屋外圍觀的人屏住呼吸,伸長了脖子,屋裡進哥兒盯著他,眼睛裡全是血絲,老婦人還在痛苦地呻吟,每一聲都像針紮在樂東耳朵裡。
他硬著頭皮,再次打開針袋。
取針,落針。
在張靈玉暗中操控下,樂東行雲流水,一連紮了七八針,樂東額頭上也冒出汗來。
他停下動作,看向老婦人。
後者呼吸平穩了一些,但腿上的腫脹一點沒消,反而好像更嚴重。
“不對啊…”
進哥兒喃喃道,眼睛盯著母親的腿:“之前明明有效果的…”
他說著忽然抓住樂東的胳膊,力氣大得嚇人:“先生,您再紮幾針,再紮幾針肯定能好!”
樂東被他抓得生疼,想抽回手,又不敢。
“進哥兒,你冷靜點。”張靈玉按住進哥兒的肩膀,“針灸不是仙術,也得慢慢來。”
“可早上明明一次就好了!”進哥兒吼道,眼睛通紅,“為什麼現在不行了?為什麼?”
屋裡一片死寂。
就在這時,李延湊了過去。他蹲在炕邊,看著老婦人的腿,小聲嘀咕道:
“樂兄這手法應當沒什麼問題,不然方兄的腿也不會好,大娘早上也不會好轉……會不會是彆的問題?”
他抬起頭,看著進哥兒:“進哥兒,我們走後,可是出了彆的事?”
進哥兒愣住。
他鬆開樂東的胳膊,雙手抱住頭,用力抓著自己的頭發,這個壯實的漢子,此刻像個無助的孩子。
“我今天……打獵都沒去……”他聲音沙啞,斷斷續續,“一直在給樹神上供……我想著,既然有好轉,就多供些,讓我娘好快點……我供了香,供了肉,還磕了頭…可為什麼……”
他最後的話說得很輕,但屋裡的人都聽見了。
“供奉完…就成這樣了…”
話音落下,屋子裡外,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愣住。
這話什麼意思?
供奉樹神,樹神還把病有好轉的信徒,弄得病情更重?
不知是誰,在人群裡倒吸了一口涼氣。
接著,竊竊私語聲像水泡一樣冒出來:
“真的假的?”
“進哥兒平時最誠心了……”
“樹神怎麼會這樣?”
“該不會是…得罪樹神了吧?”
“可他能得罪什麼?他娘病成這樣,他除了求樹神,還能乾什麼?”
議論聲越來越大。
進哥兒跪在炕邊,一動不動,他低著頭,肩膀垮著,整個人像被抽空了力氣。
老婦人還在呻吟,聲音越來越弱。
張靈玉歎了口氣,拍了拍進哥兒的肩膀:“進哥兒,你先照顧大娘。樂兄恐怕也無能為力了,我們…晚些再來看看。”
進哥兒沒在說話,他跪在老婦人床前沉默不語,圍觀的人們也兩兩三三,滿臉凝重的散開。
張靈玉使個眼色,也帶著樂東李延離開。
回去的路上,三個人都沒說話,樂東腦子裡反複回放著剛才進哥兒跪在炕邊的樣子,還有圍觀鄰居們臉上那種震驚又微妙的表情。
名為懷疑的種子發芽了。
而且長得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