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兩日,周春欲救三合會被擄的兄弟,依約與洋人相會於羊城西港。周春恐此為請君入甕之計,故遣千裡腿吳勝潛隨其後,密察其變。若己身遇不測,則速報洪仁坤,令寨中兄弟轉移。
張照請命,願與周春同行。周春見其剛剛入會,即有忠心,是個可造之材,便答應了。
二人更換便服,戌時到了西港。此處距天字碼頭不遠,海麵有數艘漁船停靠,最大的是“水妖”號,滿載鴉片與豬仔,洋兵親守。此地除華工外,其他人不得隨意進出。
洋人持槍見周春自遠處而來,伸手阻之。周春挽袖露臂,洋人見其手背有三角標誌,便讓開路,遂引二人登船。
這個三角是三合會的標識,周春與洋人約見的地點正是在“水妖”號上。然吳勝不得登船,無奈之下,他跳入海中,趁夜色潛遊至船底,攀附船側的漁網而上。
千裡腿吳勝腿功不凡,自三合會大寨至西港相距五十裡有餘,而他未及半個時辰即至。其水性亦是極佳,攀爬之技更是超群,千裡腿之名實非虛譽。
周春與張照登船甲板,洋兵立刻圍了上來。周春緊握雙拳,額上冷汗涔涔,而張照則神色自若,泰然處之,毫無懼色。
此時,吳勝已暗伏於不遠處的貨倉中,倉壁有個小孔,吳勝自孔中窺視外間的動靜,若是周春有難,當即出手相救。
忽見顛地拄杖自後倉而出,其後隨有兩個大漢,其中一個就是打手喬治。
顛地揮手,洋兵繼而退下。周春見這洋人不像是來抓他的,漸漸平複下來。
顛地笑道:“不料令中國皇帝寢食難安的三合會竟是些微末小輩。”
周春聞言,怒目而視,欲趁機打他。然念及此時此刻身處洋船之上,四周皆是洋人,若輕舉妄動,恐於己不利,故而強忍怒氣,未敢發作。
周春方欲開口,張照已上前一步,拱手施禮,從容言道:“拜見洋老爺。我等小輩,何足掛齒,竟勞您大費周章,邀至此處呢?若有何事,請不妨直言相告。”
顛地聞言,咯咯直笑,聲若鴉鳴,說道,中國皇帝誅天地會反民無數,未料你們還未死絕,竟搖身變成了三合會。但是羅大綱已死,你們如同一盤散沙,尚欲與中國皇帝相抗,豈非可笑至極?
周春一聲歎息,上前抱拳說道:“沒想到顛地遠在西洋,居然知道我們天地會的事情。”
顛地道:“你這個閉門造車的反賊,竟然也知道我的名字。”
“哈哈哈”周春大笑了幾聲:“你這個賣鴉片的番鬼有誰不知道?”
顛地聽周春呼其為“番鬼”,怒不可遏,須髯皆張,麵色鐵青。適才退下的洋兵又圍了上來,舉槍直指周春的腦袋。
片晌之後,顛地忽展顏一笑,揮了揮手,說道:“這兩人是我今日的貴客,沒我的命令,你們不得上前。”洋兵聞言,遂收槍退下,然目光猶緊鎖周春,戒備未減。
顛地又道:“我知道你們三合會素與中國皇帝不和,積怨已久。不如我與你們做樁交易,若你助我殺了林則徐,我可饒你們三合會人的性命,且保你們日後無憂。”
周春側首,雙手負於身後,朗聲道:“我三合會雖然反清,然非賣國賊。林則徐禁煙,為民除害,深得民心。你想叫我殺他?絕無可能!”
顛地眉蹙,神色漸厲,自身後取出一隻手槍,頂在周春的胸口上,威逼道:“林則徐也是皇帝的人。我知道三合會缺銀少糧,故於地方不敢大動乾戈。若你助我殺了林則徐,我大英帝國願以十萬兩白銀相酬,以助你反清大業,如何?”
此時,張照低首,附耳向周春喃喃道:“三合會以反清複明為己任,若能成大事,犧牲一個林則徐有何不可?況且兄弟們尚在洋人手中,生死未卜。留得青山在,何愁無柴燒?望會主三思。”
周春昂首挺胸,聲如洪鐘,正色道:“三合會反清複明,乃為天下百姓謀福,並非為一己之私。若犧牲百姓利益以成我反清大業,豈不與我建會初衷背道而馳嗎?沒有林則徐,又有誰能製住你們這群番鬼?我三合會的兄弟各個視死如歸。區區十萬白銀就想收買我周春,做你們的春秋大夢吧!”
張照立於一側,雖心有憂慮,然見周春如此堅定,亦不敢多言。
顛地退數步,怒道:“好!你們敬酒不吃吃罰酒,我現在就幫中國皇帝滅了你們這群反賊!”說著他舉槍欲射。
隻聽“嗙”的一聲,張照疾呼:“會主小心!”即把周春撲倒一邊。顛地自布袋中又取出一顆鐵彈,口中直呼道:“看我不殺了你們。”
未及顛地裝彈瞄準,千裡腿吳勝自暗處躍出,一腳踢在他的手臂上,又一腿將其踹倒在甲板上。
顛地不停哀叫起來,他一手扶腰,用洋文吼道:“來人!把他們給我抓起來”
洋兵四麵圍上,吳勝以腳勾起一旁的板箱,踢向洋兵,瞬間箱子散落四處,嚇得他們紛紛開槍。吳勝又踢起甲板上的鴉片球,擊倒後麵來的洋兵,甲板上瞬間大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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洋兵還未得反應,吳勝已攜周春、張照二人躍入海中,不知所蹤。
三人上岸時,已近亥時末。張照捂臂呻吟,未行數步即倒地不起。周春解其上衣,見他的手臂滲出血來,便撕下一塊布幫他包紮。周春十分悔恨,歎道:“早知如此,就不赴此約,張兄弟也不會受此痛苦了。”
吳勝道:“當家的勿憂,洪大哥恐我等有危險,故命人沿途接應。再行一裡,即可見到兄弟們了。”
果然行出一裡,見數個馬夫奔來,未及多言,他們扶三人上車。周春呼道:“速送張兄弟回寨!”
待張照醒來,他躺在那個木屋裡麵,桌台的架子上那把龍劍猶在,台上燭光朦朦,一旁多了幾塊帶血的粗布,還有一顆鐵製的小彈珠。
榻旁有一個鐵盆,裡麵都是血水,旁邊搭著一塊毛巾,已被血染成朱紅色,郎中把刀具收在箱中,說道:“他已無大礙,老夫就此告辭。”說著他給周春行禮,走出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