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夢掛斷與王部長的電話,倚在陽台欄杆上,久久未能平複。
異國的風帶著鹹濕的寒意,吹拂著她的鬢角。
她回頭望向臥房方向,那裡睡著她懷有近八月身孕的黃初禮,也是她此刻心中最沉重的牽掛。
她能做的,已經做了,剩下的,唯有等待和祈禱。
接下來的日子,沈夢將那份焦灼深埋心底,更加細致地照料著黃初禮。
而黃初禮,也將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最後階段的衝刺中。
孕晚期的身體愈發笨重,水腫,腰酸背痛,頻繁的起夜折磨著她,但她展現出的韌性讓沈夢都為之動容。
在工作上,黃初禮參與的課題取得了突破性進展,她主導完成的一篇論文被一家權威醫學期刊接收,這在科室裡引起了不小的轟動。
陳景深在組會上公開表揚了她,眼神中是毫不掩飾的讚賞。
他甚至半開玩笑地對其他同事說:“你們要是有黃醫生一半的拚勁和天賦,我這個主任就可以提前退休了。”
台下善意地哄笑,黃初禮微微臉紅,謙遜地表示是團隊的力量。
隻有她自己知道,無數個深夜,她強忍著孕吐和疲憊,對著電腦屏幕逐字逐句地修改論文,多少次產檢結束,她直接返回醫院,繼續未完成的實驗和數據整理。
她不想辜負這次機會,更想用忙碌和成就來填補等待的空虛和不安。
這段日子裡,陳景深依舊保持著恰到好處的關心。
他會提醒她注意休息,會在她需要查閱某些稀有文獻時,動用自己的關係幫她儘快獲取,會在討論時敏銳地察覺到她的疲憊,適時結束會議。
而他送的禮物也始終維持在實用範疇,例如最新的醫學著作,對孕婦有益的營養品,甚至是一個符合人體工學的腰靠。
他的分寸感拿捏得極好,讓沈夢即使心存戒備,也挑不出任何錯處,隻能將那份擔憂壓在心底。
然而,身體的負荷終究是有極限的。
在一個細雨綿綿的午後,黃初禮從醫院回來,臉色差的厲害。
沈夢關切地問她怎麼了,她隻是搖搖頭,說累了。
直到晚上,沈夢起夜時,發現書房還亮著燈,推門進去,看見黃初禮正對著電腦屏幕上那張她和蔣津年唯一的“合影”默默流淚。
“初禮……”沈夢心疼地走過去。
黃初禮慌忙擦掉眼淚,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阿姨,我沒事……就是,就是今天看到醫院裡彆的孕婦都有丈夫陪著產檢,突然有點……想他了。”
沈夢將她摟進懷裡,像安撫孩子一樣輕輕拍著她的背:“傻孩子,想他就哭出來,在阿姨這兒不用忍著,津年他……他肯定也在想著你們。”
那一晚,黃初禮在沈夢懷裡哭了很久,仿佛要將懷孕以來所有獨自承受的委屈擔憂和思念都宣泄出來。
沈夢沒有再多說什麼,隻是無聲地陪伴著,心裡對兒子的埋怨又深了一層,同時對王部長那邊的消息更加望眼欲穿。
日子在期盼與煎熬中滑向立秋。
雖然地處另一半球,季節相反,但沈夢和黃初禮心中,依然遵循著故土的節氣。
這天夜裡,黃初禮睡得並不安穩,腹中的小家夥似乎也格外躁動。
淩晨時分,她在一陣緊過一陣的宮縮中驚醒,下意識地摸向身邊,卻隻觸到冰冷的床單。
“阿姨……”她忍著痛,聲音帶著驚慌,“阿姨,我好像……要生了……”
沈夢本就睡得不沉,聞聲立刻驚醒,打開燈看到黃初禮蒼白冒汗的臉,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一邊安撫黃初禮:“彆怕,彆怕,阿姨在,我們這就去醫院!”
一邊迅速抓起早已準備好的待產包,並撥打醫院的急救電話。
宮縮的陣痛越來越密集,黃初禮緊緊抓住床單,指節泛白,額頭上沁出細密的冷汗。
從未有過的恐懼籠罩住了她,在這種無助的時刻,對蔣津年的渴望達到了頂點。
“津年……蔣津年……”
她無意識地**著,眼淚混著汗水滑落:“阿姨,打電話給他……讓他回來……我要他回來……”
沈夢看著黃初禮痛苦的模樣,聽著她帶著哭腔的呼喚,心裡怎麼也不好受。
她何嘗不想立刻把兒子叫回來?
可她連他在哪裡都不知道!
她隻能緊緊握著黃初禮的手,一遍遍重複:“初禮,堅持住,阿姨在,阿姨陪著你,為了寶寶,一定要堅強……”
就在這時,沈夢放在床頭櫃上的手機突兀地響了起來,屏幕上跳動著陳主任三個字。
沈夢此刻也顧不得許多,立刻接起,語氣急促:“陳主任!”
電話那頭的陳景深似乎愣了一下,隨即敏銳地察覺到不對勁:“沈阿姨?您的聲音……是黃醫生她?”
“初禮要生了!我們現在正準備去醫院!”沈夢急促地說道:“救護車還沒到……”
“彆著急,我馬上到!”陳景深的聲音瞬間變得嚴肅而果斷,沒有一絲猶豫:“保持通話,告訴我她現在的情況!”
他的鎮定仿佛有傳染力,讓慌亂中的沈夢找到了一絲依靠。
她簡單說了黃初禮目前的情況。
不過十幾分鐘,樓下就傳來了急促的刹車聲。
緊接著,門鈴被按響。沈夢跑去開門,隻見陳景深隻穿著一件單薄的襯衫,頭發微亂,顯然是接到電話就立刻趕了過來,連外套都沒顧上穿。
“黃醫生呢?”他氣息微喘,目光直接投向臥室方向。
“在房間裡,疼得厲害……”沈夢連忙引路。
陳景深幾步走進臥室,看到蜷縮在床上,臉色慘白,被陣痛折磨得幾乎虛脫的黃初禮,他眼神一緊,但語氣卻異常沉穩溫和:“黃初禮,聽我說,深呼吸,對,跟著我的節奏,吸氣……呼氣……保存體力,救護車馬上就到,或者我開車送你們去醫院,更快。”
他的出現和他專業冷靜的指令,像是一針強心劑,讓黃初禮混亂的思緒找到了一絲焦點。
她努力按照他的指示調整呼吸,疼痛似乎真的稍微緩解了一些。
“我車就在樓下,直接去醫院更快。”陳景深當機立斷,對沈夢說:“阿姨,您拿好東西。”
說完,他俯身,毫不猶豫地將黃初禮打橫抱起。
他的動作穩健而小心,極力避免碰到她隆起的腹部。
黃初禮下意識地伸手環住他的脖頸,將臉埋在他肩頭,忍受著又一波襲來的劇痛。他身上清冽的氣息混合著夜風的微涼,在此刻竟奇異地帶來了一絲安定感。
沈夢看著陳景深抱著自己兒媳的背影,心情複雜到了極點。
感激擔憂、以及一絲難以言喻的酸澀交織在一起。
但她此刻顧不上多想,抓起待產包和證件,快步跟了上去。
陳景深小心翼翼地將黃初禮安置在車後座,讓沈夢在一旁照顧她。
而他迅速坐上駕駛座,啟動車子,平穩卻飛快地駛向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