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舊大陸來的客人們隻在文德鎮待了一晚,第二天清晨便再度踏上了行程,開始向更深處的根據地核心區域轉移。
文德鎮雖然位置重要,是水路轉運的樞紐,但鎮子本身的麵積實在有限。倉庫、臨時營房和必要的防禦工事已經占去了大半空間,剩下的地方還要安置常駐的守備隊和工人。
之後從船上卸下來的大量物資和設備需要在這裡分類、暫存,等待後續的運輸隊分批運走。
整個鎮子像是一個被塞得滿滿當當的臨時驛站,確實不適合長時間接待這麼多新來的人口。
柯蒂斯和葉列茨基是打著哈欠來到食堂的。
此時的食堂裡正是一片十分的熱鬨景象,中間的長條桌上幾乎坐滿了人。大家都在埋頭快速吃著碗裡的食物,也有比較閒的在邊吃邊和同桌人交談。
碰撞聲、咀嚼聲、忽高忽低的談話聲混在一起,形成一片持續不斷的嗡嗡喧響。
靠近側門的打飯窗口前,隊伍已經排了起來,不算特彆長,但移動緩慢,因為每個打到飯的人離開後,立刻就有新的人從門口或座位起身來到隊尾,使得隊伍始終保持著十幾人的長度。
米莉婭站在靠門口的一張桌子旁,手裡拿著一個硬皮本子,正低頭和旁邊一個穿著工裝的男人低聲說著什麼。莉莎安安靜靜地坐在她旁邊的長凳上,兩條小腿懸空輕輕晃著,手裡捧著一個啃了一半的玉米麵窩頭。
看到熟悉的人影過來,米莉婭臉上立刻露出了無奈和了然的神情。
她合上本子,對那工裝男人點了點頭,對方便快步離開了。
接著她轉過身來,雙手叉腰,看著走近的柯蒂斯和葉列茨基。
“你們兩個啊。”
她開口,聲音裡帶著明顯的笑意,但語氣卻像是在訓斥不聽話的孩子的一樣。
“我猜猜,是不是又聊到後半夜了,然後一覺睡到現在?”
“估計今天早上看著天亮了才想著睡下的吧?”
柯蒂斯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後腦勺,葉列茨基則咧開嘴略顯尷尬地笑著。
“我說你們啊,技術上的事情,什麼時候不能聊?”
“等到了後方,安頓下來,你們有的是時間湊在一起琢磨。到時候還能拉上阿爾喬姆教授一起,保準讓你們聊個夠。”
“非得趕在現在這忙得要死的節骨眼上,熬夜傷神不說,還差點耽誤大家向後方轉移的正事。”
“本來應該早就出發的第一梯隊就是因為等你們兩個給調到下午去了,反倒是應該多休息的農業專家們一大早的就先轉移了。”
米莉婭走近兩步,目光在兩人明顯睡眠不足的臉上掃過,她說話的語氣帶著點抱怨,但眼神裡並沒有了多少責備。
柯蒂斯剛想開口解釋兩句,一個清脆歡快的聲音就打斷了他。
“爸爸~”
坐在長凳上的莉莎眼睛一亮,把手裡的窩頭往嘴裡一塞,就像隻小鳥一樣從凳子上滑下來,張開手臂就朝著柯蒂斯飛撲過來。
柯蒂斯臉上的疲憊瞬間被笑容取代,他彎下腰,穩穩地接住女兒,一把將她抱了起來。
莉莎很輕,摟住他的脖子,小臉貼在他帶著胡茬的臉頰上蹭了蹭。
“爸爸,你遲到了呢。”
莉莎在他耳邊小聲說道。
柯蒂斯抱著女兒,心裡那點因為起晚而產生的尷尬也消散了不少。他輕輕拍了拍莉莎的後背,聲音裡帶著歉意:
“是爸爸不好,一不注意就起晚了。下次不會了。”
看著柯蒂斯和莉莎的互動,米莉婭臉上嚴肅的表情也柔和了些,她停頓了一下,等父女倆親昵的勁兒過去,才重新把目光投向葉列茨基,那眼神裡的“問責”意味又回來了。
“葉列茨基同誌啊。”
米莉婭的語氣帶著深深的無奈
“我昨天的時候聽葉格林同誌提起過,上次咱們從文德鎮往後頭搬的時候,你那一屋子家當,大部分都是維克托和格蘭麗芙那兩個孩子幫你收拾打包的。”
“不過啊,你那些設計圖、草稿,還有滿桌子滿地的零件草圖,兩個小家夥可就抓瞎了,根本分不清哪些要緊哪些不要緊,該怎麼歸置。他們怕給你弄亂了,最後隻好原樣放著,等你後來自己回去弄。”
米莉婭說到這兒,身體微微前傾,看著葉列茨基,把話題拉回眼前:
“所以我們的大工程師啊,你這些東西都收拾利索了沒有?”
“轉運的隊伍已經開始集合了,等你們吃完飯沒多久就要出發,你可彆落下什麼要緊的圖紙草稿,到時候再讓人回頭找,可就耽誤事了。”
葉列茨基聞言,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趕緊拍了拍自己背上的帆布包說道:
“放心好了,米莉婭同誌,我和柯蒂斯起來第一件事就是弄這個,所有的東西都已經收拾好了。”
“你看,重要的東西都在這兒了。”
聞言米莉婭這才收斂了那副訓斥人的語氣。
“行了,收拾好了就行。趕緊去吃飯吧,再晚點,炊事班的同誌該收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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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著,轉頭朝食堂裡麵喊了一聲:
“安德烈,過來一下!”
“米莉婭大姐頭,啥事?”
“去幫一下我們這兩位大工程師,讓他們先去吃飯。”
“好嘞!”
安德烈爽快地應了一聲,走到葉列茨基麵前。
“葉列茨基大哥,包給我吧。”
葉列茨基也沒客氣,道了聲謝,就把背上那個帆布大包卸了下來。
安德烈伸手去接,手臂往下一沉,他“嘿”了一聲,趕緊加把力氣才提穩。
“葉列茨基大哥,你這包裡裝的都是啥啊?看著不大,怎麼死沉死沉的?”
安德烈掂了掂分量,好奇地問。
葉列茨基笑道:“沒什麼,就是些書,還有一摞設計圖紙和草稿本。可能壓得比較實吧。”
他看了看那包,又看看安德烈,笑著說道:
“要不還是我自己背過去吧,吃完飯正好也要過去。”
“還背什麼背。”
一旁的米莉婭當即訓斥道:
“安德烈,你直接送過去就行。記得跟趕車的同誌說清楚,這是葉列茨基同誌的東西,讓他們儘量放在穩當點的地方,彆壓壞了。”
“明白!”
安德烈挺了挺胸,把那個沉甸甸的背包甩到肩上,朝著葉列茨基和柯蒂斯點了點頭,便轉身快步朝食堂外走去。
米莉婭也朝他們擺了擺手:“我也得去協調轉運的事了,一堆人等著安排。你們快點吃飯,彆磨蹭了。”
說完,她便風風火火地朝食堂外走去。
看著那道身影遠去,柯蒂斯這才把莉莎放下來,牽著她的小手,和葉列茨基一起朝打飯的窗口走去。
這時莉莎仰頭說道:
“爸爸,我吃過了,米莉婭阿姨給我的窩頭,還有粥呢。”
“好,那你就陪著爸爸。”
這個點食堂的人很多,他們兩個排了很久的隊才到打飯窗口那。
柯蒂斯先是跟著葉列茨基一起在隊伍邊上的餐車上拿上了一個大盤子,接著來到第一個窗口,學著前麵葉列茨基的動作伸出手,然後兩個食堂阿姨一個給了一大勺土豆泥,另一個又緊接著澆上了一勺豆子做的糊糊。
沉甸甸的,盤子立刻有了分量。
但這還不算完,他繼續跟著葉列茨基向著前麵的窗口走去。
盤子裡的東西也逐漸豐富起來,有著三小塊炸肉條,還有著泛著點點油光的野菜和蘑菇。
“這菜……”
柯蒂斯用勺子撥弄了一下那些野菜和蘑菇,抬頭看向前麵的葉列茨基問道:
“這是怎麼做出來的?看著不像是用水煮或者油炸的呀。”
“你說這個啊,是炒菜。”
“炒菜?”
“對,炒菜。”
葉列茨基點點頭說道:
“聽說是葉格林他們老家那邊常用的一種做菜的法子。用一口薄薄的鐵鍋,燒熱了,放點油,然後把切好的菜啊肉啊倒進去,用鏟子快速翻動,很快就熟了。”
“這樣做出來的菜,口感爽脆,味道也香,比水煮的好吃多了。”
“唯一的問題就是需要鐵鍋和大量的油,一般的家庭根本負擔不起,而且一不注意糊鍋了還不太好吃。”
這時候一旁在給他們打湯的大媽笑著說道:
“大工程師你這就說錯了,炒菜其實不費油的,隻是食堂的鍋大了看著油多而已,實際上分散到每一盤裡麵的油並不算多的。”
“而且我們也不會放太多油,關鍵是火候和手法,隻要不糊鍋就行。油多了那是浪費,咱們根據地可不興浪費。”
阿姨的話樸實直白,葉列茨基聽了哈哈一笑:
“是我說錯了,阿姨說得對,關鍵在手藝。”
食堂阿姨解釋讓葉列茨基他們又增長了一個新的知識,但比起新知識柯蒂斯更關注的可能還是炒菜這個詞組本身。
他回味著這個應該是新造的詞組,他有些理解但又有些不太理解。
理解的部分是組成這個詞組的單詞他都認識,但不理解的是這個詞組怎麼能這麼構成呢?
第一個詞組應該是用火焰和翻動這兩個詞和組合起來的新詞,而且在中間的元音和輔音進行了大量的簡化。
乍一聽可能反應不過來,但多念兩遍,再結合葉列茨基剛才的描述,這個詞的形象一下子就生動起來,仿佛能看見食物在熱鍋裡跳躍的樣子。
之後這個新詞就最簡單粗暴地和菜這個詞組合到了一起。
這樣的組合方式,完全違背了通用語裡關於動詞和名詞組合的複雜語法規則。
在通用語裡,要描述“用炒這種方式烹製的菜肴”,可能需要一個更長的、帶有特定後綴的複合詞,或者一個完整的短語。
但在這裡,就是“炒”和“菜”直接放在一起。
奇怪,但又莫名的……方便。
聽到這個詞的瞬間,你幾乎立刻就能明白它指的是什麼,不需要任何額外的解釋。
柯蒂斯很快就把自己的這個疑惑告訴了葉列茨基,而後者看著他臉上那副若有所思、略帶困惑的表情也輕輕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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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列茨基喝了一口湯,放下勺子,用著比較隨意的語氣說道:
“不瞞你說,柯蒂斯。這種詞組的組合方法其實就是葉格林和戈爾隆先生正在根據地推進的一種新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