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社區辦公室的記事本與帶墨的指尖
某市向陽社區的清晨總飄著早餐攤油條香與文件紙張的混合味道,我守在便利店櫃台後,看陳芳穿著藏藍色製服忙碌。她的袖口沾著淡黑色墨水漬,是昨天記錄居民訴求時蹭的;胸前彆著“黨員服務崗”徽章,邊緣被歲月磨得發亮;左手夾著藍色文件夾,裡麵裝著居民檔案,文件夾邊緣因反複翻閱泛著毛邊;右手握著鋼筆,正低頭記錄獨居老人的用藥需求——指尖因長期握筆、整理資料泛著薄繭,指縫裡藏著點粉筆灰,連指甲蓋都被染成了淡灰色,是幫王奶奶寫留言條時蹭的。
她的社區辦公桌旁永遠擺著三樣東西:泡著枸杞的保溫杯,杯身印著“為人民服務”的紅色字樣,杯蓋纏著圈黑膠布防漏,是長期說話多導致嗓子沙啞,用來潤喉的;記滿“民生清單”的黃色記事本,封麵用透明膠帶粘補過,某頁用鉛筆寫著“王奶奶:周三上午9點幫買降壓藥(XX&ng),提醒她每天吃兩次”“3號樓張叔家:漏水問題,聯係物業周四上門,跟進維修進度”;還有張女兒的高三課程表,用磁鐵貼在電腦旁,課程表背麵寫著“女兒模考:18號,記得打電話鼓勵,彆讓她緊張”。午休時,她會靠在辦公室椅背上啃盒飯,是社區食堂訂的家常菜,鋁箔盒裡偶爾有塊糖醋排骨,她說“女兒愛吃,我先替她嘗一口,等她周末回家再做”,左手捏著筷子,眼睛卻盯著辦公室門口——怕錯過居民上門求助,也怕丈夫發來“運輸遇堵”的消息,她說“社區事無小事,多聽一句、多記一筆,居民才能住得安心,家裡的牽掛和社區的責任,我都得扛著”。
上周暴雨夜,我關便利店門時,撞見她在社區門口對著手機紅著眼。藏藍色製服被雨水打濕,緊緊貼在身上,頭發上滴著水,順著臉頰往下流;手裡攥著張皺巴巴的維修單據,上麵寫著“3號樓張叔家漏水維修費用800元,居民暫時無力承擔”;手機屏幕亮著女兒發來的消息:“媽,明天模考,我有點緊張,你能不能來學校陪我走一段路?上次生日你就沒陪我”。而她剛組織完社區積水清理,渾身濕透,還要去獨居老人家裡查看漏雨情況,丈夫在外地跑運輸遇台風,貨車被困在路上,已經半天聯係不上,女兒的模考她想陪卻走不開,心裡像壓著塊石頭。
這時居民李阿姨發來消息:“陳主任,我家孫子突然發燒到39度,孩子爸媽都在外地,我一個老人不知道怎麼送醫院,你能不能幫幫我?”她趕緊用手背擦眼淚,對著手機擠出溫柔的笑,回複“李阿姨彆著急,我馬上到你家樓下,咱們一起送孩子去醫院”。掛了電話,她卻對著社區辦公室的燈發呆——辦公室窗戶還亮著,桌上放著給女兒買的模考加油筆,上次女兒生日,她因調解鄰裡糾紛缺席,這次又要失信,不知道女兒會不會怪她。後來才知道,她連夜送孩子去醫院,自掏腰包墊付了300元醫藥費,在醫院陪到淩晨2點,早上6點又準時到社區組織清理積水,自己卻因淋雨發燒,在辦公室抽屜找退燒藥時,發現女兒偷偷放的紙條:“媽,我知道你忙,模考我會加油,你也要照顧好自己”,瞬間紅了眼眶。
幫便利店送礦泉水到社區辦公室時,我見過她在衛生間偷偷穿彈力襪。她背對著門口,卷起製服褲腿,小腿上的靜脈曲張像蚯蚓一樣凸起,皮膚泛著紫紅色——是長期爬樓梯、跑樓道幫扶居民導致的,昨天幫張叔搬漏水損壞的家具後,疼得一晚上沒睡好。剛把彈力襪拉到膝蓋,就聽見辦公室傳來爭吵聲:“你這社區乾部怎麼回事?我反映漏水問題都一周了,到現在還沒修好,是不是不作為?”
陳芳趕緊整理好褲子,走出去遞上一杯熱水:“張姐,實在對不起,物業那邊我已經催了三次,今天下午肯定讓維修師傅上門,我陪你一起等,要是再不來,我幫你聯係其他維修隊”。等張姐走後,她才坐在椅子上,雙手按著小腿歎氣——社區經費緊張,申請維修補貼流程慢,她想著實在不行就自掏腰包墊付,不能讓居民住著漏水的房子。她的衣櫃裡,藏著件沒拆封的米白色連衣裙,是丈夫去年結婚紀念日買的,標簽上還貼著便簽:“老婆,你總穿製服,也穿件漂亮的裙子”,可她舍不得穿,怕社區突發事務弄臟,想留到女兒高考結束後穿;製服內袋裡,永遠裝著獨居老人的聯係卡,上麵寫著每位老人的用藥禁忌與家庭情況,比如“王奶奶:對青黴素過敏,兒子在外地,每周三需上門探望”,怕緊急情況找不到記錄。
掃社區樓道時我撿過她扔掉的盒飯包裝,上麵用馬克筆寫著“今日事務:幫王奶奶買降壓藥50元(墊付),協調張叔家漏水維修,組織青少年讀書活動”“給女兒充飯卡200元(明天必須充,彆忘)”“幫李阿姨孫子付醫藥費300元(記居民賬上,等她有錢再還)”“明天早起:7點查看4號樓積水情況,8點前給女兒打電話”。那天上午,我看見她在社區樓道幫王奶奶拎菜籃,王奶奶腿腳不方便,她就把菜籃拎到五樓,回來時小腿疼得直咧嘴,卻還笑著跟居民打招呼。這種“對居民用心到極致,對自己苛刻到骨子裡”的堅持,曾讓我站在便利店門口鼻尖發酸:原來有人把“社區乾部”當成戰場,每一次調解都是與矛盾的較量,每一次墊付都是對責任的承擔,那些沾著墨水的製服背後,藏著比社區更沉重的“民生擔當”。
後頸的麻意襲來時,我正靠在便利店玻璃門上打盹,夢裡全是鋼筆寫字的“沙沙”聲與女兒的笑聲。晨光透過社區辦公室的窗戶照進來,在陳芳的記事本上投下細碎的光斑,像極了她寫在上麵的民生標注。
二、記事本旁的荊棘與掌心的溫度
再次醒來時,小腿傳來一陣刺痛。我猛地坐起身,發現自己趴在陳芳的社區辦公桌上,手裡還攥著那支舊鋼筆,手機在褲兜裡震動不停——早上7點,居民張叔發來的緊急消息:“陳主任,我家漏水更嚴重了,天花板都掉皮了,今天必須修,不然家具都要泡壞了!”還有女兒發來的消息:“媽,今天模考,我還是想讓你送我去學校,就走一段路也行,我怕考不好”。
窗外天剛亮,社區裡隻有清潔工在掃地,冷風吹過,帶著早餐攤的香味。我這才驚覺,自己變成了陳芳。
摸向小腿,昨天爬樓梯的靜脈曲張還在疼,一按就鑽心地疼;左手的保溫杯倒在桌上,枸杞水灑了點在記事本上;製服內袋裡,獨居老人的聯係卡硌著胸口,卡片邊緣磨得發亮。辦公桌抽屜裡,壓著三份“生存難題”:工作的“事務清單”,紅色標注“3號樓張叔家:10點前聯係物業上門維修;王奶奶:9點前買降壓藥送去;青少年讀書活動:下午2點開始,準備宣傳物料”;家庭的“待辦清單”,“給女兒充飯卡200元,打電話鼓勵模考;聯係丈夫,確認是否安全”;還有張“身體警報”便簽,是醫生寫的“靜脈曲張加重,避免久站久蹲;嗓子沙啞,減少說話,多喝溫水”。
我摸向製服口袋裡的零錢,昨天墊付醫藥費後還剩380元——今天必須先幫張叔解決漏水問題,再給王奶奶買降壓藥,女兒的飯卡錢隻能從這裡麵省,彈力襪昨天放在辦公室忘了帶,隻能先忍著疼。
早上8點,我準時到社區辦公室。剛打開門,張叔就拎著濕漉漉的毛巾衝進來:“陳主任,你看我家的天花板,都掉下來一塊了,再不修真的不行了!”我趕緊接過毛巾,安撫他:“張叔,我已經聯係物業了,他們10點準時到,我陪你一起回家等,肯定幫你修好”,說著拿出記事本記錄細節,指尖因著急有點抖——怕物業再拖延,也怕張叔情緒激動。
早上9點,我去便利店旁邊的藥店給王奶奶買降壓藥,拿出記事本確認:“要&ng的,麻煩拿兩盒”。付完50元,藥店老板笑著說“陳主任,又幫老人買藥啊,你真是熱心”,我點點頭,心裡想著“等王奶奶有錢再還,先讓她吃上藥”。送藥到王奶奶家,她拉著我的手不肯放:“小陳,你比我親閨女還貼心,我兒子在外地,要是沒有你,我這藥都不知道去哪買”,我笑著說“應該的,您記得每天吃兩次,下次快沒了提前跟我說”,轉身下樓時,小腿的疼痛讓我走得很慢,隻能扶著樓梯扶手慢慢走——怕老人看見擔心。
上午10點,陪張叔回家等物業,卻接到物業電話:“維修師傅臨時有急事,下午2點才能來,你跟居民解釋一下”。張叔瞬間發火,把毛巾摔在地上:“你們這是騙人!我反映了一周,每次都拖,我要去投訴你們!”我趕緊攔住他:“張叔,彆生氣,我現在再給物業經理打電話,要是下午還不來,我幫你聯係其他維修隊,費用我跟社區申請,肯定不讓你吃虧”。掛了電話,我對著天花板歎氣——社區經費緊張,申請流程至少要三天,看來隻能先自掏腰包墊付,不然張叔的家具真的要泡壞了。
中午12點,我在社區辦公室啃盒飯,剛咬了一口,就想起還沒給女兒充飯卡。趕緊打開手機銀行,給女兒轉了200元,又發消息:“女兒,模考加油,媽相信你,等你周末回家給你做糖醋排骨”,消息發出去,卻沒人回複——女兒可能在準備模考,沒看手機,心裡滿是愧疚。
下午2點,組織青少年讀書活動。我既要給孩子們分發圖書,又要講社區安全小故事,嗓子越來越啞,隻能時不時喝口枸杞水潤潤喉。活動進行到一半,物業終於發來消息:“維修師傅已經出發,10分鐘到張叔家”,我心裡鬆了口氣,趕緊給張叔發消息:“張叔,師傅快到了,我活動結束就過去”。
下午4點,活動結束後,我趕緊趕到張叔家,維修師傅正在修漏水。我全程盯著,怕師傅偷工減料,時不時問:“這裡會不會還漏?要不要多塗層防水?”師傅笑著說“陳主任,你放心,修完肯定不會漏了”。傍晚6點,漏水終於修好,張叔握著我的手說“謝謝你,陳主任,要是沒有你,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辦”,我笑著說“應該的,您以後有問題隨時找我”,轉身卻發現小腿疼得站不穩,隻能靠在牆上緩了5分鐘。
晚上7點,我終於有空給女兒打電話,卻沒人接。這時丈夫發來消息:“台風過去了,我安全了,貨車有點損壞,要修幾天才能回家,你跟女兒說一聲”,我回複“安全就好,彆太累,我會跟女兒說的”,掛了消息,眼淚差點掉下來——家裡的事我一點都幫不上,隻能靠丈夫自己扛。
晚上9點,我還在社區辦公室整理居民檔案,聽見窗外有人議論:“社區乾部就是閒差事,天天坐辦公室喝茶,什麼事都不辦,張叔家漏水一周了才修好”“她幫老人墊付醫藥費,說不定是裝的,想博名聲,不然怎麼總上社區宣傳”。那些話像針一樣紮在心上,我攥著檔案夾,指節發白——我今天忙了13小時,跑了5棟樓,墊付了50元藥費,卻被說“閒差事”“裝樣子”。
這時手機彈出王奶奶的消息:“小陳,我剛量了血壓,130/80,正常了,謝謝你給我買的藥,錢我明天給你送過去”,還有張叔發來的消息:“陳主任,剛看了下,不漏水了,謝謝你一直盯著”。我看著消息,心裡暖烘烘的——至少居民懂我的付出,再累也值得。
後頸的麻意襲來時,我正把女兒的課程表放在枕頭邊,旁邊擺著明天要處理的民生清單。月光透過社區辦公室的窗戶照進來,照亮了桌上的保溫杯,枸杞在水裡慢慢舒展,像極了那些被妥善解決的民生小事。我突然明白,自己握的不隻是記事本,是居民的信任,是家人的希望;記的不隻是需求,是對責任的堅守,是對生活的擔當——哪怕小腿再疼、再被誤解,隻要能讓居民住得安心,讓家人放心,一切都值得。
三、記事本外的暖陽
再次醒來時,身上還帶著淡淡的墨水味。我摸向小腿,沒有靜脈曲張的刺痛,隻有便利店櫃台邊緣蹭的小劃痕。手機在褲兜裡震動,是社區的群消息:“陳主任火了!有人拍了她暴雨夜送孩子去醫院、幫老人買藥用的視頻,現在網上都叫她‘民生守護者’,街道辦給她發了‘優秀社區乾部’證書,還申請了專項維修基金,以後居民有困難不用她墊付了!”
跑到社區辦公室,看見陳芳穿著那件米白色連衣裙,胸前彆著“優秀社區乾部”的徽章,正在給居民分發政策宣傳冊。她的女兒坐在旁邊,手裡拿著模考成績單:“媽,我模考考了全班第五,老師說能上重點大學!”;丈夫也來了,手裡拿著件新的藏藍製服:“你原來的製服舊了,給你買了件新的,以後彆總穿得那麼累”;王奶奶和張叔也來了,王奶奶手裡提著剛蒸的包子:“小陳,這是我自己蒸的,你嘗嘗”,張叔手裡拿著麵錦旗:“陳主任,謝謝你幫我解決漏水問題,這錦旗你收下”。
街道辦的領導走過來,手裡拿著份文件:“陳芳同誌,這是社區專項維修基金的批複,以後居民有維修需求,不用再自己墊付了,你也能輕鬆點”。陳芳接過文件,笑著說“謝謝大家,我隻是做了我該做的,能讓居民住得安心,讓家人過得好,我就很滿足了”。
“老板,買瓶礦泉水!”陳芳看見我,笑著揮揮手。她的指尖不再沾著墨水漬,指甲修剪得整整齊齊,眼神裡滿是自信與從容——那件藏藍色製服被她疊好放在衣櫃裡,旁邊擺著女兒的模考成績單;小腿上的靜脈曲張也好了很多,她說“現在社區配了電動車,不用總爬樓梯了”。
風卷著便利店的塑料袋,嘩啦啦地響,像在應和社區的笑聲。我咬了口熱乎的包子,突然明白陳芳記事本裡的秘密——那些冷掉的盒飯、貼滿膠布的保溫杯、沒拆封的連衣裙,不是“狼狽的證明”,是她把對居民的責任,融進了每一次記錄裡,把對家人的愛,藏在了每一次堅持中。就像那杯泡著枸杞的保溫杯,看似普通,卻藏著她對工作的熱愛;就像女兒的模考成績單,看似微小,卻給了她堅持下去的勇氣。
明天我還要來便利店上班,陳芳昨天說“想在社區設個‘便民服務角’,放些常用藥和工具,方便居民應急,再組織誌願者幫獨居老人打掃衛生”。順便問問她,女兒的高考準備得怎麼樣,丈夫的貨車修好了沒有,我也想聽聽,那個終於能輕鬆點的社區乾部,笑著說起這些時的聲音到底有多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