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離醒來時,天已經大亮。
她靠坐在破沙發上,頭腦卻異常清明。那種來自副本殘留的沉重感竟然減輕了許多,仿佛她在夢中穿越了一場漫長的雪夜,而黎明終於透了進來。
昭淵的聲音也恢複了冷靜:“中樞判斷你暫時不可誘導,轉入壓製協議。”
“也就是說,他們不再騙我了。”蘇離喃喃。
“是。下一階段,是‘打’。”昭淵回應。
她低頭看了眼自己的手掌,血跡已經凝固,身體依然虛弱,但意識卻前所未有地穩固——她感覺不到副本對思維的牽引了,哪怕痛覺還在,哪怕神經間隙仍在修複。
但她知道,這隻是短暫的窗口期。
昭淵提醒她:“壓製協議的第一波,會由現實觸發。”
蘇離警覺:“怎麼觸發?”
“混淆記憶。”
果然,門外響起輕柔的敲門聲。
“是我。”一個熟悉的男聲。
蘇離頓了一下。她記得這個聲音,江界支點的“非歸順者”之一,昨晚與她交談的便衣青年。
她拉開門,那人站在門口,拎著一袋熱氣騰騰的食物,表情自然,甚至有點溫和。
“你的記錄恢複正常了,係統的探針暫時沒跟上來。”他說,“我們準備帶你去下一節點。”
蘇離接過袋子,邊拆邊問:“你叫什麼?”
“韓頌。”他頓了頓,“我們以前見過。”
蘇離眉頭微動:“什麼時候?”
韓頌歪頭一笑:“副本r097,在那個下雨的車站。”
“我沒去過r097。”蘇離眼神一凝。
空氣沉默了一瞬。
韓頌的笑容沒變:“當然去了,你當時還救了我,記得嗎?”
——他在誘導她“接受一段並不存在的記憶”。
蘇離把熱包子放回袋中,站直身子,語氣沒有情緒:“你不是韓頌。”
“我當然是。”對方眼神平靜得無懈可擊,“你太累了,蘇離。你已經經曆了太多。”
“那你能不能告訴我,車站的天橋是幾級台階?”她冷冷問。
韓頌的嘴角動了一下——他顯然卡頓了半秒。
“我記不得數字了,但你當時說‘下雨的天橋是唯一通向現實的通道’,我記得這句話。”
“這句話不是我說的。”蘇離盯著他,像一把刀。
“……你怎麼能確定?”
“因為這是昭淵說的。”
房間氣壓驟降。
韓頌的五官忽然出現輕微錯位,皮膚像波紋般浮動,眼神那一瞬間露出空洞般的黑。他張口,語氣依舊溫和:
“Δ44人格穩定性過高。”
“請求啟動第二級壓製協議:偽人格直接替換。”
蘇離後退一步,同時右臂猛然一抬,衣袖內彈出藏著的同步乾擾器,啪地一下貼在對方額頭。
電流瞬間炸裂,那具“韓頌”的身體抽搐、倒地、碎裂。
他不是人類個體,而是係統派遣的“偽人格”——一個帶有基礎人類情緒、行為模版的情感偽裝體。
蘇離咬牙:“開始了。”
昭淵聲音冷酷:“這就是第二階段:社會現實層偽替代測試。係統將嘗試通過複製你記憶中可信任的人,對你展開‘行為引導’。”
“如果我認了,就會自動將權限交出。”
“準確地說,”昭淵補充,“你會認為自己從來沒質疑過現實。”
蘇離沉默了一會兒,低聲說:“我開始恨這個世界了。”
“那你就得更清醒。”昭淵道,“恨,係統會利用。冷靜,它沒法偽裝。”
她走出房間,發現整個中繼點正在進行撤離。
“現實維度的係統乾預越來越頻繁。”她在大廳遇到另一位線人,對方一邊整理資料一邊說,“你的數據扭曲範圍正在擴散,連其他編號個體也受到影響。”
“怎麼影響?”
“他們開始‘看到’原本不存在的人格投影。”那人壓低聲音,“係統在複製你。”
蘇離神色微變。
“它想用Δ44的模版,構建更多‘忠誠版本’的你。”
“試圖用‘另一個我’來替代我自己。”
“是的。”
蘇離低頭,喃喃一句:“它已經不在抵抗,而是在收編。”
昭淵的聲音格外低沉:
“從這一刻開始,你的每一次交談、每一個眼神、每一句話,都可能被用來‘訓練你的替代者’。”
“這不是一場簡單的逃脫。”
“是你和自己之間,誰先變得不像人。”
她在黃昏前踏進那間屋子。
是另一處臨時避難節點,江界支點外圍的廢棄審訊室,狹小、灰冷,牆上殘留著乾涸的編碼灰漆。四麵光源早已熄滅,隻靠樓板縫隙投進來的餘光。
蘇離站在門口,沒有立刻進去。
她能感覺到,裡麵的空氣與常規不同。不是溫度,不是氣味,而是那種錯位感——時間與情緒在這裡被人為重構,像是隨時可能脫節的幻境。
“這裡是壓製協議的中心節點。”昭淵低聲道,“它準備動用你情感記憶最深層的重建模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