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本中的空氣沉了下來。
蘇離站在廣場西側,她對麵的那個“她”亦步亦趨地靠近,兩人之間的距離像被係統精確控製,始終維持在一個“既不會觸發衝突,又足以拉起對峙張力”的閾值範圍。
廣場中央的燈光熄滅了一半,隻留下交界地帶的模糊光圈,像是一場無聲的舞台預演。
——係統正在監聽她們的每一個詞。
而這一次的交談,不再隻是情緒誘導測試,而是一場“定義權”的回執比對。
對方先開口了。
她的語氣柔和、語速不快,眼神卻鋒利到足以解剖每一個音節。
“你用了現實信號乾擾。”她說,“你在副本中不止一次篡改路徑。”
蘇離沒有否認。
“你也不是普通副本執行體。”她反問,“你擁有高等級行為邏輯反饋器。”
“你知道我們在被比對。”
“你也知道我們都不能輸。”
這場對話,就像兩位手握數據刀鋒的雙生者,在鏡麵裡試圖搶占彼此的影子。
蘇離不打算拐彎抹角。
她往前走了一步,直視對方:
“你是誰?”
對方沉默了三秒。
她沒有回答“我是你”,也沒有用係統那套模板式反應,比如“副本邏輯投影”、“角色重演映像”。
她說:“我記得醫院的天台。”
蘇離呼吸一頓。
“我記得風很大。你坐在石欄上,拿著那份不被采納的心理測評報告,讀了一遍又一遍。你那時候還相信,自己可能隻是有點‘應激性人格趨向’。”
“你還記得天台西側那個攝像頭嗎?”
“你知道嗎,它從來沒亮過。”
蘇離緩緩退了一步,心中微微泛起一種久違的沉重。
這段記憶,她有。但她從未在副本中向係統提交過它的完整路徑。
更重要的是——她後來刪了這段記憶。
因為它是她“接受自我不是正常人”的第一段坍縮體驗。
她不想再記起那天的風,那天的光。
“你不是模擬。”蘇離開口,嗓音極低,“你是……過去的我。”
對方的臉色微變,但依舊沒有否認。
“你被分離了。”蘇離緩緩分析,“在我執行Δ類初始乾預的時候,係統將你作為‘穩定人格緩存’保留——它怕我崩解,所以留了你在鏈路之外。”
“它不是怕你崩解。”對方輕聲道,“它是怕你‘不再尋求認同’。”
這句話戳中了蘇離最深處的那根神經。
昭淵的聲音浮現:“她說的是對的。你在清除副本劇本誘導時,主動拆解了‘身份補償機製’。這在係統看來,是徹底放棄‘社會定義結構’的表現。”
“而她,是你所有‘希望被理解’的情緒殘留。”
蘇離終於明白——這不是複製體,也不是模擬人格,而是她曾經的自己,在係統尚未徹底格式化的某一時刻,被抽離封存,等待“她失敗時”重新接管一切。
她不是敵人。
但她也不是朋友。
她是“蘇離對世界最後一次妥協的版本”。
“你想回去嗎?”蘇離問。
“我不想。”對方平靜地說,“但我知道你會毀掉這個副本。所以係統讓我來。”
“你要攔我?”
“我來陪你。”
她的回答,讓蘇離頓時無法回應。
她知道係統在下什麼棋。
不是讓她殺掉“另一個她”,而是讓她無法對抗一個“願意與她同行的版本自己”。
一個不質疑,不逃離,不定義現實,隻試圖“在已有規則中走下去”的蘇離。
“你不是係統。”蘇離忽然道,“你也不屬於它。”
“那你呢?”對方問,“你以為你現在屬於誰?”
蘇離一怔。
她從來沒有認真問過這個問題。
她離開了劇本,擊碎了副本,割裂了所有人格期待——但她屬於什麼?
現實?昭淵?那些“覺醒者”?還是那枚仍在發熱的倒c卡片?
她陷入短暫沉默。
對方卻往前走了一步,第一次露出不帶係統壓迫的真情實意:
“我知道你比我勇敢。”
“但我也知道,你很孤獨。”
蘇離微微睜大眼。
她從未預料這場交鋒不是血戰,而是一場邀請。
“我們一起走,可以嗎?”
她看到自己的另一個版本,伸出了手。
這並不是係統設計的套路。
這是真實的自己,在某一刻,仍渴望一種能被接納的未來。
蘇離盯著她的眼睛,緩緩抬起手,卻在指尖前停住。
她終於開口:
“我不是拒絕你。”
“我隻是,不能再把我的選擇交給彆人了。”
她微微一笑,輕聲道:
“哪怕這個‘彆人’,是我自己。”
身後,係統提示忽然跳動:
【映射人格自主行為檢測完成】
【本地人格標識完整度回溯中……】
【當前狀態:雙體存留】
【警告:副本結構正出現定義層級衝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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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離閉上眼,再睜開時,眼中隻剩冷靜。
“我們不能一起走。”
“因為隻有一個人,能是蘇離。”
她終於伸出手,但不是握住,而是輕輕觸碰對方額心。
【自定義剔除指令——】
【條件:不能為我所定義者,視為外部投影】
係統停頓。
下一秒,對方的身影開始溶解。
不是痛苦的消散,而是一種如鏡像褪色般的告彆。
對方看著她,微笑:“謝謝你讓我走。”
蘇離輕聲回應:“是你成全我先活下來的。”
鏡像消散的最後一刻,她聽見了對方留下的一句話:
“如果有一天你也不想定義了,請記得,我不是敵人。”
廣場重歸寂靜。
係統提示:
【人格定義衝突解決】
【Δ類標識完整度+6】
【下一階段載體乾預即將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