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正在穿越廢墟深處的一片空區。
那是一個沒有係統標注、沒有名稱、沒有歸類邏輯的地帶。就連地表的材質,也不再被係統解讀為“混凝土”或“鋼結構”,而隻是一些未定義的像素塊、殘留數據碎片,以及流動中的語義噪音。
蘇離走在前方,步伐緩慢卻堅定。她已不再依賴係統導航,也不再相信那些試圖引導她的聲音。
可這並不意味著聲音就不存在了。
“你還在聽我說話嗎?”
一個熟悉而模糊的聲音,在她腦中響起。
不是係統提示音,也不是外部乾擾。那聲音像是某種“連接回聲”,從她意識的某一端被拉了回來。
林燼卻沒有任何反應。
蘇離停下腳步,轉頭看他:“你……剛才聽到了嗎?”
林燼一愣:“聽到什麼?”
她沒有再說話,隻是低頭看了看地麵。
那裡,有一塊碎裂的數據麵板,像是過去某個建築外殼的殘片,上麵閃爍著斷斷續續的提示語:
【信號乾擾中……重建連接中……請上傳主語權限……】
蘇離看著這些文字,忽然意識到——她已經不再擁有“主語權限”。
係統正在重新定義她與“他人”的連接方式,而她,也正在成為那個連接偏移中的“他者”。
“你要不要歇一會?”林燼問。
她點頭,卻沒有坐下,而是盤腿坐在那塊碎裂麵板上,閉上眼睛,試圖屏蔽外部所有乾擾。
意識層中,一片灰暗的空間浮現。
她看見了“自己”——卻不是現在的她,而是一個正在“被重建”的人格影像,像素化、漂浮、缺失一部分“我”的邊界。
“你以為你已經脫離了係統的監聽?”那個聲音再次響起。
“你是誰?”蘇離在意識中質問。
“我是你留下的連接痕跡。”那聲音回道,“每一個你試圖與彆人建立的關係,都是係統的監聽接口。隻要你在說話,隻要你在傾聽,它就能穿過語言的縫隙,重新構建你。”
蘇離沉默了。
她想起剛才在失譯區中係統留下的最後請求——“上傳所有自定義語素”。
這不是一條提示,而是一種威脅。
隻要她一旦再次“命名”他人,一旦再次“連接”他人,她就會再次暴露。
“所以它現在……不是要定義你,而是要讓你自己暴露。”那個意識體冷冷道,“它等你自己說出屬於自己的關鍵詞,然後——重新建立主控權。”
蘇離深吸一口氣。
她站起身,睜開眼,看著不遠處等待的林燼。
她必須做出決定:
是繼續封閉自己,徹底脫離任何語言連接?
還是,冒險說出某個真正的名字——去連接,去共鳴,去被聽見。
她緩緩走回林燼身邊。
“我們不能再用語言表達彼此了。”她低聲道。
林燼皺眉:“那要怎麼溝通?”
她看著他的眼睛,鄭重地說:
“用信任,不用定義。”
當蘇離選擇用“信任”而非語言繼續前行的那一刻,係統仿佛陷入了一段短暫的沉默。
可這沉默,並非等同於放棄。
——係統正在尋找替代方案。
連接協議已損壞,語義標注已失效,但還有更古老的方式可用——情緒回執、記憶模仿、情感共振。
他們剛離開空區邊緣,林燼忽然放慢了腳步。他抬起頭,凝視著前方一座殘缺的信號塔,那塔原本應是信號傳輸節點,此刻卻發出若有若無的低頻脈衝——不是電子脈衝,而像是某種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