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濟民沒有說話,他提起水壺,衝泡,洗茶,再注水,動作行雲流水,帶著一種歲月的沉靜。
他將第一泡茶水倒掉,重新注滿沸水,蓋上壺蓋,靜置片刻。
然後,他提起茶壺,將一杯琥珀色的茶湯,推到了葉辰麵前。
“嘗嘗。”
葉辰端起茶杯,沒有喝,隻是看著杯中氤氳的熱氣。
張濟民將自己麵前的茶一飲而儘,然後從身旁的文件袋裡,取出了幾份文件。
他將第一份文件,放在了葉辰麵前。
那是一份泛黃的複印件,正是蘇婉二十三年前在江城市第一人民醫院的生產記錄。
“這份病曆,我仔細研究過。”
張濟民的聲音很平穩,像是在進行一場學術研討。
“診斷是先天性法洛四聯症,這是一種複雜的心臟畸形,但並非絕症。在當年的醫療條件下,雖然手術風險高,但存活率依然有五成以上。而病曆上,卻隻寫了體征微弱,放棄搶救八個字,沒有任何搶救過程的記錄,這不符合規範。”
他伸出手指,點了點病曆上的一個簽名。
“而且,這位主治醫生的簽名,和他三年前因醫療事故被吊銷執照時的筆跡對比,有明顯的模仿痕跡。”
葉辰的目光落在病曆上,臉上依舊沒有任何表情。
張濟民又拿出第二份文件,鋪在了第一份文件的旁邊。
這是一份全新的報告,上麵布滿了複雜的基因圖譜和數據分析。
“這是我們根據蕭長風先生和蘇婉女士的基因序列,推演出的遺傳病概率分析報告。”
他指著報告的結論部分。
“結論是,以他們二位的身體狀況,遺傳出法洛四聯症這種級彆心臟病的概率,低於千萬分之一。當然,醫學沒有絕對,我們不能排除基因突變。但這個概率,已經低到可以忽略不計。”
他頓了頓,抬起頭,目光直視著葉辰。
“一個幾乎不可能發生的遺傳病,一份漏洞百出的診斷病曆,一個被輕易放棄的生命。”
張濟民的語氣裡,帶著一種醫者對真相的執著。
“葉先生,我行醫五十餘年,見過太多的疑難雜症,也見過太多的人間悲歡。很多時候,病理上的不解,往往能在人性的層麵找到答案。”
他將手邊的茶杯續滿。
“所以,我做了一個大膽的推測。”
他的目光變得銳利,仿佛能穿透一切偽裝。
“那個二十三年前,在江城第一人民醫院被診斷為重病夭折的孩子,他根本就沒有死,對不對?”
茶室裡陷入了絕對的安靜。
隻有茶壺下的酒精燈,在發出微弱的聲響。
葉辰依舊沒有說話,他隻是端起了麵前那杯已經微涼的茶,輕輕抿了一口。
張濟民看著他,似乎在等待他的回答。
他知道,自己距離那個最終的真相,隻差最後一層窗戶紙。
他緩緩地,用一種陳述的語氣,說出了最後一句話。
“你,就是他。”
這不是一個問句。
說完,他緊緊盯著葉辰的眼睛,繼續問道。
“我隻想知道,你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要瞞著你的親生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