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在這一瞬間仿佛凝固成了實質。
原本喧囂的夜風似乎都因為那電話裡的一聲咆哮而停滯了。
劉彪臉上的表情精彩至極,就像是一張剛剛畫好的小醜麵具,突然被人潑了一盆滾燙的開水,所有的油彩都在扭曲、融化,最後變成了一攤無法分辨的狼藉。
他那隻沒斷的手還死死地抓著那部衛星電話,因為過度用力,指關節泛白,手背上的青筋像蚯蚓一樣瘋狂跳動。
剛才那一瞬間,他甚至以為自己聽錯了。
那是孫部長啊!
是兵部實權派的大佬,是葉老爺子的拜把子兄弟,更是他劉彪在這京都地界上橫行霸道的最大靠山!
就在五分鐘前,也是這位孫部長,在電話裡信誓旦旦地跟他說:放心大膽地乾,出了事有兵部頂著,有葉家頂著,就算是把天捅個窟窿也能補上。
可現在?
那從聽筒裡傳出來的咆哮聲,哪裡還有半點大佬的威嚴?
那分明就是一個被嚇破了膽的賭徒,在絕境中發出的哀嚎!
“孫……孫部長?”
劉彪咽了一口帶血的唾沫,聲音顫抖得像是風中的落葉,帶著一絲不敢置信的試探:
“您……您是不是喝多了?”
“我是小劉啊!我是劉彪!”
“那個蕭辰他就在我麵前!他真的很囂張!他不僅打斷了我的手,還捏碎了我的槍!您不是說要調重武器過來嗎?我這就讓人把坐標發給您……”
“發你媽了個頭!!!”
電話那頭的咆哮聲再次炸響,這一次的分貝比剛才還要高,簡直像是要順著無線電波衝過來把劉彪的腦袋給擰下來。
“劉彪!你個沒腦子的蠢豬!你想死彆拉上老子!”
“還重武器?老子現在恨不得調一顆導彈過去把你給轟成渣!”
“你知不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麼?啊?你個蠢貨知不知道?!”
孫部長的聲音裡帶著明顯的喘息聲,甚至還夾雜著幾聲極為失態的拍桌子聲音:
“就在兩分鐘前!也就是你的電話打進來的前一秒!”
“北境最高指揮部!直接越過了兵部,向中樞發了一份‘特級戰備令’!”
“特級!你懂不懂什麼叫特級?!”
“那就是要開戰了!那是針對敵國入侵才有的規格!”
“北境三十萬龍衛軍,就在剛剛,全部荷槍實彈,推彈上膛!隻要這邊的信號一斷,或者那個人的生命體征出現任何異常,三十萬大軍就會立刻揮師南下!”
“理由隻有一個——營救主帥!”
“轟——”
這一番話,不僅僅是說給劉彪聽的。
因為開著免提,這番話就像是九天驚雷,狠狠地劈在了在場每一個人的天靈蓋上。
那三百名原本還端著槍、神情緊張的憲兵,此刻一個個臉色煞白,手裡的槍都快握不住了。
北境……龍衛軍?
三十萬大軍?
揮師南下?
這特麼是什麼概念?
他們是憲兵,是負責抓軍紀的,他們比誰都清楚北境那幫瘋子的戰鬥力。
那是在屍山血海裡泡出來的虎狼之師!是龍國最鋒利的那把劍!
如果那幫人真的殺紅了眼衝過來,彆說他們這區區三百人,就算是整個京都衛戍區加起來,怕是都不夠人家塞牙縫的!
“這……這……”
劉彪的腦子裡嗡嗡作響,感覺天都要塌下來了。
他呆滯地看著不遠處那個背對著他的身影。
那個穿著黑風衣,剛剛才把他的槍捏成廢鐵的男人。
他真的是……
“孫部長,您……您是說……”劉彪的牙齒在打架,發出咯咯的聲響,“這一切……都是因為他?”
“廢話!”
孫部長在電話那頭幾乎是在嘶吼:
“你以為他是誰?棄子?逃兵?”
“他是蕭辰!是北境之主!是那個讓十國聯軍聞風喪膽的活閻王!”
“老子剛才還在被窩裡睡覺,突然就被幾個國級大佬的電話給轟炸了!”
“你知道我現在在哪嗎?”
孫部長的聲音裡突然帶上了一絲哭腔,那種巨大的恐懼感透過電流傳遞過來,讓人毛骨悚然:
“老子現在就在中樞辦公室的門口跪著!跪著!”
“裡麵的大佬正在開會,討論怎麼平息北境那幫瘋子的怒火!”
“你倒好!你個王八蛋竟然帶著人拿槍指著他的頭?!”
“你這是在把老子往絞刑架上送啊!你這是要拉著整個兵部給你陪葬啊!”
“劉彪!我命令你!立刻!馬上!讓所有人放下武器!”
“然後你給老子跪下!磕頭!求他原諒!”
“如果他少了一根汗毛,或者他心情不好不想原諒你,老子發誓,明天早上,我會親自帶著槍去把你全家老小突突了!一個不留!”
“嘟——嘟——嘟——”
電話掛斷了。
那急促的忙音,就像是死神的倒計時。
劉彪保持著那個舉著電話的姿勢,整個人就像是被抽走了脊梁骨的癩皮狗,癱軟成一灘爛泥。
那一刻,他的世界觀崩塌了。
他一直以為,自己的靠山是孫部長,是葉家,是京都這錯綜複雜的權力網。
在這個網裡,規則是由他們製定的,黑白是由他們說了算的。
可現在,一個蠻不講理的龐然大物,直接一腳踩碎了這個網。
那是絕對的力量。
是不講道理的碾壓。
“當啷——”
一聲脆響打破了死寂。
是一個年輕的憲兵,因為手抖得太厲害,手裡的衝鋒槍掉在了地上。
這聲音就像是推倒了第一塊多米諾骨牌。
“當啷!當啷!當啷!”
接二連三的,那三百名憲兵就像是商量好了一樣,紛紛扔掉了手裡的武器。
沒人想死。
更沒人想為了一個即將完蛋的長官,去得罪一位能調動三十萬大軍的活閻王。
他們麵麵相覷,然後不約而同地往後退,讓出了一大片空地,生怕沾上哪怕一點點的關係。
場地中央,隻剩下了癱坐在地上的劉彪,還有他那部已經黑屏的衛星電話。
“嗬。”
一聲輕笑傳來。
蕭辰轉過身,重新走了回來。
他的步子很慢,很輕,但在劉彪聽來,那就是死神的腳步聲。
蕭辰走到劉彪麵前,蹲下身子。
他那雙修長白皙的手,輕輕地從劉彪手裡抽走了那部衛星電話。
“嘖嘖嘖。”
蕭辰把玩著那部電話,一臉嫌棄地在劉彪的製服上擦了擦上麵的冷汗。
“這就是你的底牌?”
“這就是你想用來轟死我的重武器?”
“剛才那個孫部長,叫孫什麼來著?孫德勝是吧?”
蕭辰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轉頭看向身後的破軍:
“破軍,我記得兩年前,北境軍費被卡扣那次,是不是也是這個孫德勝在後麵搞鬼?”
破軍走上前,恭敬地遞上一根新煙,點燃,然後咧嘴一笑:
“龍帥好記性。”
“當時就是這個孫胖子,說咱們北境的裝備太好了,要削減三成預算,結果害得前線兄弟在大雪天裡穿著單衣作戰,凍傷了幾百個。”
“這筆賬,兄弟們可都記著呢。”
蕭辰點了點頭,深吸了一口煙,然後把煙霧全部噴在了劉彪那張毫無血色的臉上。
“聽到了嗎?”
“你的靠山,其實早就上了我的黑名單了。”
“本來我還想讓他多活兩天的,畢竟殺豬也得挑個好日子。”
“可惜啊,他不珍惜。”
蕭辰一邊說著,一邊重新撥通了那個號碼。
那是回撥。
電話隻響了一聲就被接通了。
顯然,那邊的人正守在電話旁,焦急地等待著結果,或者是等待著審判。
“喂?!劉彪!你個畜生是不是照做了?!說話啊!”
電話那頭,孫部長的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背景音裡隱隱約約還能聽到幾個威嚴老者的怒斥聲。
蕭辰沒有說話。
他隻是靜靜地拿著電話,聽著那邊的咆哮。
過了足足五秒鐘。
孫部長似乎察覺到了什麼,那種咆哮聲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令人窒息的死寂。
“……喂?”
孫部長的聲音變了,變得小心翼翼,甚至帶著一絲卑微的顫抖:
“是……是蕭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