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
太原城東門的硝煙終於被北風卷散。
城牆缺口處的焦木還冒著青煙,獨立縱隊的紅旗卻已牢牢插在城頭。
紅底黃星在鉛灰色天空下格外醒目。
隨處可見的八路軍戰士,站滿了城牆上。
似乎在“炫耀”著他們的戰績。
今天對於獨立縱隊來說是個摘入史冊的好日子。
值得慶祝。
此時。
城內迎澤大街上已擠滿了百姓。
老人們拄著磨得發亮的拐杖,婦人懷裡揣著用布包好的乾糧。
半大的孩子扒著街邊斷牆,眼睛直勾勾盯著城門的方向。
連凍得通紅的小手都忘了搓。
但熱情絲毫不減。
王大娘把六歲的小寶往懷裡又裹了裹,棉襖袖口磨出的棉絮沾著雪粒。
她望著城門的眼神裡,一半是急切,一半是後怕。
三年前日軍占城那天,她男人是城根下的鐵匠。
隻因不肯給日軍打造馬掌,被兩個挎著軍刀的鬼子拖到巷口打昏,抬回來沒三天就咽了氣。
這口氣……他一直咽不下。
家裡那點存糧被搶得精光。
她帶著小寶靠挖野菜、撿日軍馬廄裡的穀糠過活。
有次小寶餓極了,偷摸去日軍糧站掰了半塊窩頭,差點被狼狗撕了腿。
還是鄰街的張大爺跪下來求情,被鬼子踹了兩腳才把人搶回來。
這一路走來太難了。
今天……總算熬過來了。
“大娘,您說八路軍咋還沒來啊?”
旁邊的趙嬸攥著布包,裡麵是她攢了半個月的白麵饅頭。
原本是給在外地逃荒的兒子留的,此刻卻捏得發潮。
“昨天我在城牆上瞅見了,有個八路軍小同誌腿被子彈打穿了。”
“還爬著往前挪,就為了把炸藥包塞到鬼子碉堡裡。”
“那麼小的娃,血順著褲腿往下淌,我這心啊,揪得疼。”
張大爺往手心裡哈了口熱氣,他左手少了兩根手指,是去年給日軍修炮樓時被滾落的木頭砸斷的。
“你彆催,打仗哪有那麼容易?”
“前兒個我還聽見西山上的槍聲,響了整整一夜。”
“我跟你說,以前那些漢奸說八路軍‘遊而不擊’,全是放屁!”
“昨天我看見八路軍衝鋒,一個個舉著槍往前衝。”
“鬼子的機槍掃過來,倒下一個,後麵立馬有人頂上。”
“那股子不怕死的勁兒,我活了五十歲都沒見過!”
“就是就是!”賣雜貨的劉二柱湊過來。
他臉上還留著一道淺疤,是上個月因為沒給日軍哨兵鞠躬,被扇了兩巴掌刮破的。
“我表哥在晉西北當差,早就跟我說八路軍好,不搶老百姓東西,還幫著種地。”
“前陣子鬼子征糧,把我家最後一袋小米都扛走了。”
“我娘哭著說要餓死了,我就盼著八路軍能來,能讓咱們喘口氣。”
“總算給我盼到了。”
“奶奶,你看!是不是來了?”
小寶突然扯著王大娘的衣角,小手指著遠處。
眾人齊刷刷望過去,隻見西城門方向傳來整齊的腳步聲。
先是一麵紅旗露了頭,接著是穿著灰布軍裝的隊伍,正邁著穩健的步子往這邊來。
王大娘趕緊把小寶抱起來,手都有些發抖:“是!是八路軍!可算來了!”
“八路軍來了!”
不知道誰喊了一聲。
所有人齊刷刷的目光看了過去。
隻見。
隊伍最前麵,兩匹駿馬緩步前行。
左邊那匹棗紅色的戰馬上,坐著的正是獨立縱隊司令員江晨。
他穿著洗得發白的灰布軍裝,領口彆著一枚紅五星。
臉上還沾著些許硝煙,卻難掩眼神裡的銳利與溫和。
和藹和親。
江晨左手握著韁繩,右手時不時抬起,向路邊的百姓揮手,袖口磨破的地方露出裡麵的藍布襯裡。
“鄉親們好!”
右邊那匹黑色駿馬上,是新一團團長李雲龍。
他性子烈,此刻卻也收著往日的急躁,臉上帶著笑意,時不時拍一下馬脖子。
李雲龍軍裝前襟沾著些泥土,是昨天衝鋒時摔在戰壕裡蹭的。
肩上的步槍斜挎著,槍托上還留著戰鬥的劃痕。
“快看!騎馬的肯定是長官!”
趙嬸激動地拽著張大爺的胳膊:“你說哪個是領頭的?”
“能把鬼子打敗,真是太牛了!”
“我瞅左邊那個,看著沉穩,肯定是個有本事的!”
張大爺眯著眼:“你看他揮手的樣子,不拿架子,跟咱們老百姓親近。”
“沒想到八路軍這麼平易近人啊!”
小寶趴在王大娘懷裡,眼睛亮晶晶的:“奶奶,八路軍叔叔好威風!”
“他們的馬好大!長大了我也要當八路軍。”
“騎大馬,打小鬼子!”
王大娘笑著摸了摸小寶的頭,眼淚卻順著眼角往下掉:“好,好,等你長大了,就去當八路軍。”
“把欺負咱們的鬼子都趕跑!”
然而,他們不知道的是,等娃長大了,不是打小鬼子而是媄國佬了。
駕駕駕……
隊伍越走越近,百姓們的歡呼聲也越來越響。
有人舉起了自家織的紅布,有人揮動著用硬紙板做的小旗子。
上麵歪歪扭扭寫著“歡迎八路軍”。
場麵好不熱鬨。
幾個年輕小夥乾脆跑到隊伍旁邊,幫著抬傷員的擔架,嘴裡喊著:“八路軍同誌,累不累?”我
“給你們帶路!”
“同誌,吃個饅頭吧!”
趙嬸擠到路邊,把布包裡的饅頭往江晨遞去:“我攢了半個月的,你們打仗辛苦,墊墊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