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長月為人驕傲,輕易不肯落淚,此刻卻紅了眼眶,恨鐵不長鋼一般戳嬴政的腦袋,“你可千萬要爭氣!”
大約是受了冷氣生病,他的身子劇烈的顫抖著。
姬長月一把將兒子摟進懷裡,“都怪阿母不能給你更多,帶著我兒顛沛流離、東躲西藏,幾次險些命喪戈下,如今竟連像樣的老師都請不來!”
碰到這種爹娘罵孩子的情形,般般垂頭尷尬,將想去偷拿桌上奶餑餑的手收回來。
眉眼耷拉間,她瞧見了表兄衣袖下攥出鮮紅血絲的手。
一旁的從雲擰著帕子,心無旁騖的收拾,隻當沒聽見這些。
因著擔心嬴政會不會生病,母子倆也有要緊話說,今日午後般般沒有繼續練舞練歌。
用晚膳時,她將這些當趣聞說給阿母阿父聽。
朱氏放下筷子,神情微妙,“她當真這麼說?”
“是呀,”般般不滿,“從雲也在呢,我沒有撒謊。”
姬修歎了口氣,“罷了,明日為政兒請個老師,我親自去相看。”
朱氏撂下碗筷用力拍桌,“果然不是個簡單的,能給公子異人當夫人的會是什麼善茬嗎?不知不覺就上起了眼藥,打量著我們般般是個心腸軟的姑娘,竟這麼算計她!”
般般愣住,沒聽懂,“阿母?”
姬修搖頭,“夫人何必動怒,政兒確實不同。”
朱氏手心麻痛,還記得給般般夾了一塊鮮蝦酥球,嘴上不忿,“可我們家也不曾虧待她們母子,是讓她教導般般習舞唱歌了,這也是她主動提起的,沒人逼她,難不成她覺得我輕賤於她?”
“我妹妹怎會這麼想?”姬修頭疼,說朱氏多慮了,“她也是恨鐵不成鋼,攏共這麼一個兒子,不盼著他有出息還能如何?日後的出路就在他身上了,當然寄予厚望,急躁些也正常,我來處理。”
這些話,般般耳朵都要聽出繭子了,想不通表兄不同在哪裡,大約是望子成龍?
前世她遭遇車禍,胎穿古代,嬰兒的精力小、腦子發育慢,是以她每天吃了睡睡了吃,竟然真的如初生的孩童一樣,前世的事情一概不記得,隨著她一年一年長大,零星的片段如同烏龜爬行一般慢慢複蘇,她現在也隻記得自己原本十歲,父母雙亡,生活在孤兒院,過的孤苦,其他的模模糊糊如同被罩上麵紗,想的不真切。
吃了飯,她去找嬴政。
燭台點著燈,他正在背功課。
“表兄,你抹藥了嗎?”她放下盤子裡的果子,“這是午後侍從采買回來的果子,還新鮮,你吃。”
嬴政沒有回頭,背書聲嗡嗡嗡。
般般瞪著他的背影,作甚麼這樣用功,襯得她好逸惡勞。
她攥著兩顆果子,身子一歪一歪蹭過去,徑直往他嘴巴裡塞。
可惜她的‘詭計’失敗了。
嬴政握住她的手腕,緊皺眉頭,“般般,我不吃。”
他說的認真,眉間染著淡淡的告誡,臉頰的紅痕愈發紅豔豔。
般般捏著果子,忍住想戳一下的念頭,“我隻是關心表兄,不吃飽怎麼念書嘛,姑妹對表兄不好,我對表兄好。”
而且,竹簡到底有什麼好背的?
他不歇息,有這個‘好榜樣’在前,她隻會被迫跟著卷。
嬴政看她一眼,“真的嗎?”
便是這淡淡的一眼,總覺得自己的詭計被看穿了。
般般納悶撇唇,轉而遮掩住,殷勤的把果子遞到他嘴邊,“表兄吃一個嘛,可好吃了,就吃一個,吃了我就不打攪表兄了。”
這果子可好吃了,吃了一顆就會吃第二顆。
嬴政就著她的小手吃了,果子被咬開在口腔爆汁,酸甜可口。他已經照做,不顧般般亂撲騰的腳,強行將她抱起來放在一旁的小塌上,“彆出聲,不然我趕你出去。”
“表兄壞。”般般罵罵咧咧地,他竟完全不為所動。
背書的聲音嗡嗡嗡的,般般叉腰坐著,緊緊盯向擺放在他手邊的盤子,嫩黃色的果子躺了一盤子。
半刻鐘後,般般昏昏欲睡,小雞啄米。
腦門撞到小幾一痛,醒了過來。
那些果子表兄一顆沒動。
他已經沒有在背書,正安安靜靜的執毛筆書寫什麼。
般般嘟囔了句什麼,歪下身子又睡了過去。
屋子裡暖烘烘的,她睡得熱乎乎,恍惚間感覺到有人給她蓋被子,是從雲嗎?
晚上睡的早,乃至於寅時她便醒了。
外麵已經雪停,傳來打拳的聲音。
她從小塌上跳下來,抓了一把果子塞進嘴裡胡亂嚼著,掀開厚重的簾子出門去。
男童著乾練的黑色衣袍汗如雨下,他的招式是看彆人的自己記下默默學的,並不正規,卻十分有力氣,仿佛要將胸腔中滿心叢生的戾氣與陰鬱通通發泄出去。
般般呆了一下,疑惑他是沒睡呢?還是這麼早就起床了。
難怪他隻是六歲的孩子,竟然隨隨便便就能抱起她,還有餘力控製住她不許亂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