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長月跟郭開暢談了會兒,深覺得他就是一條滑不溜秋的泥鰍,心裡提起防備,也不再多說往院子裡回。
路過馬廄,聽見政兒與表妹在說秦國的發家史,說的頭頭是道的。
她會心一笑,上樓預備休息會兒,坐了這麼久的馬車,累的她腰酸背痛,秦國近在咫尺,她要好生嗬護自己的皮膚與臉,多年不見改名為子楚的嬴異人,不知曉他身旁多了幾個妾?
坐在上好的臥房,店小二送來她要的淘米水。
姬長月打開包裹,取出在家中帶來的磨得細膩的粟米粉攪拌成糊狀,又撒了些丁香的乾花粉進去。
隨後對著銅鏡細致的敷麵,一絲一毫也不敢浪費這些粟米粉。
門輕輕被敲響,她回頭一看,竟然是般般。
“姑妹。”
“怎麼了?”她伸手叫她過來,“與我一同歇息片刻罷。”
小姑娘趴在桌前巴巴地瞧著她敷麵,等她弄完了,將握成拳頭的小手舉起,“姑妹。”
姬長月見狀,攤開手。
她張開手心,一對金耳墜躺在姬長月的掌心。
這樣式精巧,嵌一對紅寶石,價值不菲。
將手背在身後,般般眼巴巴的,“這是去歲新年阿父贈與我的,我還沒穿耳,戴不了,送給姑妹。”
姬長月愣了又愣,不自覺笑出聲,“你…你有心了,般般。”
她沒這麼親密的稱呼過般般,素日裡總是叫她的大名承音。
等人跑了出去,姬長月若有所思,想起自己贈與郭開那一妝奩的珠寶首飾,她雖然留了一套預備到秦國佩戴,所以般般當時是看見了麼?
般般跑出來,輕輕拍拍胸脯。
“去做什麼了?”嬴政在樓梯口立著等她。
她一五一十都跟他說了個清楚。
嬴政沉默片刻,轉而詢問她喜歡什麼樣子的首飾。
“我喜歡什麼,表兄竟然不知曉。”般般有些不高興,撇過頭哼。
“我當時沒有注意。”嬴政說,“日後不會了。”不過,他對般般突如其來的懂事和體貼感到生氣,不是生任何人的氣,而是生自己的氣,“為什麼要送我阿母耳墜?她還有彆的呢,妝奩中並非全部。”
母子倆也算是互相了解彼此,嬴政有錢的時候也贈了姬長月不少,他曉得她不會全都拿出來給郭開。
“啊?”般般傻眼了,有點後悔,“我還以為姑妹沒有了呢。”
“你雖然沒有穿耳,但我記得去歲你便吵嚷著要穿耳,舅母應允你下個月穿耳。”因此她今年格外留意耳墜之類的首飾,那對紅寶石墜金耳墜是她寶貝了許久的,一直想要自己戴。
般般想了想,坦然道,“那個郭開是趙人,怎麼會真心保護我們呢,姑妹把首飾珠寶送給他,來交換他的保護,我是被保護的那一個,心裡覺得內疚。”
嬴政無奈,牽住她往房間裡走,放輕了嗓音教她,“你既然曉得他不會無緣無故的儘心儘力,又怎知出發前他沒收其他人給的打點?”
般般一愣,當即抿唇生悶氣,“那他——”
“我早有耳聞此人,他是個奸詐愛財的,最擅阿諛奉承,聽聞他要當趙偃的伴讀,趙偃有多恨我知情者有目共睹。趙偃定然讓他使絆子,但他偏是個好收買的,先生對我有恩情,臨行前散儘家財予他千金,要他儘心護送我們。”
嬴政認認真真的握著她的手,“待我在秦國安頓好,會立即派人接先生一家過來。”
般般更內疚了,“那我不討厭姬昊了。”
“傻。”嬴政噎住,戳了一下她的腦門。
傻瓜的傻。
“表兄不能這樣說人家。”
“為何?”
“人會越說越傻的,以後要說我聰明,這樣我會越來越聰明!”
“……真是歪理。”
她不依不饒,非要他說她聰明,他故意吊著她不肯,“那你說,出發那日為何害怕我。”
他這話問的猝不及防,直搗命心,仿佛一早就想問,隻是一直在等候一個合適的時機。
般般被問的懵了,生出他刻意使她放鬆警惕,然後猛地攻她不備的錯覺,她就像嗅覺靈敏的小兔子,一下縮起了所有愜意。
氣氛頓時僵持住。
等了數秒,嬴政恍若無意的重新牽起她的手,“不說便作罷,想來也是畏懼世家公孫,人之常情。”
“嗯嗯嗯。”般般忙不迭點頭,“確實是這樣。”
在驛站修整一晚,次日天蒙蒙亮一行人再度出發。
邯鄲到鹹陽路途遙遠,行程持續了將近七日,看到鹹陽的城門,般般眼前所有的晦暗驟然一掃而空,激動的上蹦下跳,“表兄,我們到啦!”
啊啊啊啊啊!
她要哭了,老天呀!
她屁股快成八瓣了!
不等她下車,嬴政忙扯住她,“彆急。”他機警的巡視周遭,旋即視線精準的盯著城門口。
郭開下了車駕,近前去見禮,“可是陽泉君?外臣郭開,特來護送趙姬夫人與公孫回秦。”
男人蓄著一圈短胡,銳利的目光打量車架中坐著的姬長月三人,隨後一笑,“郭大人不辭辛勞,不過現下他們還不能立時進去。”
郭開看了一眼守在城門口的秦軍,垂下眼睛拱手,“這是貴國家事,外臣還要回報我王。”
陽泉君表示理解,與郭開寒暄幾句,目送他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