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錦官城裡的成長序章
1904年11月25日,古老的成都城,正通順街98號“李家公館”內,一聲啼哭劃破天際,巴金原名李堯棠,字芾甘)呱呱墜地。這座五進三重堂的深宅大院,青磚黛瓦,雕花回廊曲折蜿蜒,四季花木扶疏,像是從舊時光裡走出的一幅工筆畫,成為了巴金童年最初的一方天地。
巴金的家族,在當地算是顯赫。祖父李鏞、父親李道河皆為知縣,家族耗費心力,在城北打造起這氣派的“李家公館”,試圖用深牆大院鎖住家族的榮光。公館裡,長輩們遵循著封建禮教的繁文縟節,晨昏定省,祭祀行禮,一切都按部就班,仿佛時間在這裡都要慢上幾拍,守著古老的規矩循環往複。
幼時的巴金,在私塾學習古典文學,整日與《四書》《五經》相伴。那些晦澀的文字,在先生的講解下,滿是封建倫理的教條。可巴金的母親,是個溫柔且開明的女性,她常常給巴金講民間故事,那些關於善良、勇敢與自由的傳說,像一顆顆種子,悄悄落在巴金心底。巴金的二姐,也比同齡人更早接觸新思潮,會教巴金唱進步歌謠,“打倒列強,除軍閥”的旋律,在庭院裡回蕩時,封建的殼上,開始出現細微的裂縫,透進一絲新思想的光。
命運的重擊,卻在巴金9歲時悄然降臨。先是母親病故,那個溫柔講述故事的身影,永遠消失在回廊儘頭;緊接著,二姐也不幸夭折,曾經一起唱著歌謠的歡樂,被死神無情碾碎。仿佛打開了潘多拉魔盒,此後,傳染病像肆虐的洪水,接連奪走父親、十妹等親人的生命。
原本熱鬨的公館,瞬間變得冷清。巴金看著一個個熟悉的身影消逝,看著封建大家庭在生死麵前的無力與腐朽,那些繁瑣禮教在死神麵前,毫無招架之力,卻依舊束縛著活著的人。家族的興衰、生死的離彆,像沉重的石塊,深深烙在他心上,讓他過早地開始思索生命與封建禮教的意義,敏感與思索的種子,在苦難的土壤裡,悄然萌芽。
1920年至1923年,巴金在當時位於青羊區東馬棚街的四川公立外國語專門學校就讀,該校後來並入四川大學。在這裡念書之時正值五四運動,該校有外籍教師,教授英語和西方文化,為巴金打開了接觸多元文化與新思潮的窗口。1921年,巴金成為該校《半月》刊編輯,同年4月1日,在《半月》17期上以“芾甘”筆名發表第一篇政論性文章《怎樣建設真正自由平等的社會》,這是迄今為止發現的巴金公開發表的第一篇文章,青春的筆端,已開始為理想社會呐喊。
二、文學征途的破浪啟航
一)初露鋒芒:留法與《滅亡》
1926年12月,巴金翻譯完成了俄國克魯泡特金闡述無政府主義理論的著作《麵包略取》,1927年11月由上海自由書店出版,署名芾甘,這是他的第一部譯著。1927年,巴金赴法國求學,巴黎這座藝術之都,街頭的咖啡館裡,文人墨客高談闊論;博物館中,藝術珍品訴說著人類的思索;塞納河畔,思想的浪潮此起彼伏。這裡的藝術氛圍、思想碰撞,像催化劑,讓巴金的靈感不斷迸發。期間他創作了自己的第一部長篇小說《滅亡》,並以“巴金”為筆名發表在《小說月報》上,這部小說迅速引起了文壇內外的廣泛關注,成為他反抗黑暗勢力的心聲,初露鋒芒的巴金,讓文壇看到了一顆新星的升起。
二)經典奠基:“激流”與“愛情”三部曲
歸國後的巴金,深深紮根於現實的土壤,筆耕不輟。他的第一個創作高峰在1949年前,創作了主要代表作長篇小說《激流三部曲》《家》《春》《秋》),以及《海的夢》《春天裡的秋天》《砂丁》《萌芽》《雪》)《新生》《愛情三部曲》《霧》《雨》《電》)等中長篇小說,出版了《複仇》《將軍》《神·鬼·人》等短篇小說集和《海行集記》《憶》《短簡》等散文集。
《家》中,高公館裡腐朽壓抑的氣息撲麵而來,封建禮教像一張密不透風的網,罩住了覺新、覺民、覺慧等年輕人。覺慧的叛逆覺醒,是對封建家庭最有力的衝擊,他勇敢地掙脫枷鎖,奔赴自由,成了無數青年心中的榜樣。這部作品戳中了封建家庭的痛點,像一把利刃,劈開了封建禮教的偽裝,讓無數青年從書中看到自己的掙紮與希望,進而覺醒,掙脫家庭的束縛,投身到追求自由與進步的浪潮中。巴金也借此在文壇站穩腳跟,成為新文學的旗手,引領著一批又一批青年,用文字、用行動去反抗舊世界。
《春》是“激流三部曲”的第二部,講述了深受封建壓製的兩位少女高淑英和周蕙,在同樣的困境下,走出截然不同的人生。高淑英生活在複雜的大家庭,父親高克明是家族掌事人,另有四房叔伯,以及一眾堂兄弟姐妹,共同生活在高公館。高公館是富庶門戶,卻也是青年人的牢籠。過去一年,家裡發生了許多大事,丫鬟投湖自儘,表姐積鬱而亡;大嫂慘死郊外,大哥覺新鬱鬱寡歡;二哥公然抗婚,三哥離家出走。同樣的命運盤桓了一圈,如今終於落在了淑英頭上,父親為淑英操辦了一門親事,年內將下聘,男方與父親有生意上的關聯,但嗜賭好色,名聲極差。書中展現的封建家庭對人性的壓抑與青年的掙紮覺醒,觸動著讀者的心靈,讓人們看到“好的人生,從覺醒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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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情三部曲”《霧》《雨》《電》,聚焦青年知識分子愛情與革命追求,展現他們在複雜社會環境中,對理想愛情的向往和為革命事業的掙紮探索,細膩刻畫人物心理與情感糾葛,在青年讀者中廣泛傳播,激勵不少人投身進步事業。
三)亂世書寫:抗戰時期的創作
抗戰時期,國家陷入苦難,巴金輾轉上海、廣州、桂林等地。戰爭的硝煙彌漫,百姓流離失所,巴金看在眼裡,痛在心上。他住在簡陋的閣樓裡,啃著硬邦邦的饅頭,卻從未停下書寫的筆。1946年,巴金完成長篇小說《寒夜》,這部作品在藝術上達到了巴金現實主義創作的巔峰。《寒夜》中,他寫儘亂世小人物的掙紮,汪文宣夫婦在戰爭與生活的雙重壓迫下,艱難求生,人性的光輝與無奈,被刻畫得淋漓儘致;《憩園》裡,他剖析人性與家族興衰,舊家族的沒落、新希望的萌芽,在字裡行間流淌。他用文字為抗戰鼓與呼,把對國家的熱愛、對百姓的同情,都融入作品,讓文字成為抗擊侵略者的武器,哪怕力量微小,也從未放棄傳遞希望。
同時,在抗日戰爭期間,巴金積極投身抗日救亡運動。由巴金、黎烈文起草,經魯迅修改的《中國文藝工作者宣言》正式發表,宣言呼籲文藝界建立抗日民族統一戰線,以筆為戎,凝聚抗戰力量。19521953年間,巴金兩次赴抗美援朝戰場前線,他的短篇小說《團圓》被改編為電影《英雄兒女》,迄今仍是抗美援朝戰爭題材電影的經典之一,用文藝作品傳遞著家國情懷與英雄精神。
三、情路輾轉的暖心情緣
1936年,上海的街頭,梧桐葉在風中輕晃,一位19歲的女學生蕭珊原名陳蘊珍),捧著巴金的《家》,沉浸在書中的世界。那些關於封建家庭的描寫、關於覺慧反抗的情節,像一把小錘子,一下下敲在她心上,讓她看到了希望與方向,也喚起了她對自由的渴望。於是,一封長信,夾著自己的照片,從她手中寄出,穿越山海,寄到了巴金手中。信裡,她傾訴著對作品的熱愛,也訴說著自己在封建家庭陰影下,對自由的迷茫與追求。
巴金收到信,展開閱讀,字裡行間,他看到了這個女孩的真誠與勇敢,被深深打動。此後,二人開始了筆友的交流,巴金親切地稱她為“小友”。在書信往來中,蕭珊對巴金的情感,從最初的崇拜,漸漸轉變為傾慕。她會在信裡分享自己的人生困惑,講述戰火中的見聞,那些關於青春的迷茫、對未來的期許,毫無保留地傾訴;巴金也在回信中,給予她理解與指引,二人雖未謀麵,卻仿佛已是相識多年的好友,靈魂在文字裡碰撞、交融。
終於,見麵的機會來臨。上海的一家雅致飯館裡,蕭珊懷著緊張與期待,見到了朝思暮想的巴金。現實中的巴金,比她想象中更親切,交談間,上海街頭的漫步、咖啡館的長談,讓他們的情誼不斷升溫。可命運的考驗,卻悄然降臨。蕭珊的家庭,是封建的舊家庭,父親執意要給她訂下與富商之子的婚約,像一道枷鎖,要鎖住她的自由與愛情。
蕭珊陷入絕望,她向巴金求助,眼中滿是期待,希望這個她傾慕的人,能給她力量,帶她掙脫枷鎖。巴金彼時,因年齡、身份的差距,內心滿是顧慮,最初回應“自己決定”,可當他看到蕭珊眼中的失望與淚水,那一刻,他慌了。他追出去,在街頭,喘著氣說出:“等你長大,要是還願意搭理我這老頭子,咱們就在一起。”這話雖笨拙,卻飽含真心。蕭珊聽完,淚水未乾的臉上,露出了堅定的神情,她知道,自己認定了這個人,非他不嫁。
此後,蕭珊投身戰時醫院,在戰火中穿梭,照顧傷員,用行動掙脫封建婚約的枷鎖,也成長為獨立勇敢的女性。後來,二人在顛沛流離中成婚,婚禮沒有盛大的儀式,沒有貴重的彩禮,有的隻是彼此緊握的手,和滿溢的溫馨。在那些艱難的歲月裡,他們相互扶持,巴金寫作時,蕭珊默默陪伴;蕭珊遇到困難,巴金給予力量,他們的愛情,在風雨中愈發堅韌。
1972年,不幸再次降臨,蕭珊被查出患了腸癌,晚期的病痛,像惡魔般折磨著她。巴金趕回來,守在她身旁,看著她一天天瘦下去,心疼得無法自抑。手術那天,他站在手術室外,攥緊拳頭,盼著奇跡出現,可最終,奇跡沒能降臨。術後第五天,蕭珊還是離開了人世,巴金感覺整個人像被抽空了,曾經的溫暖與陪伴,瞬間化為烏有。
在往後的33年裡,巴金守著蕭珊的骨灰盒,放在床頭,每天早上醒來,都能看到,仿佛這樣,蕭珊就還在身邊。他寫下《懷念蕭珊》等一篇篇文字,把對蕭珊的思念,熬成了歲月裡的長情,那些文字,滿是對往昔的追憶,對愛人的不舍,讀來讓人淚目,也讓世人看到了這份愛情的深沉與堅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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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風雨人生的堅守與省思
一)職務擔當:文學事業的推動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