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城西大街的“同和園”酒樓,是城中為數不多還能撐起場麵的大館子。二層臨街的雅間裡,程遠早已在此等候多時。
門簾被掀開,廖林奇的身影出現在門口。他穿著一身半舊的軍裝,風紀扣扣得嚴嚴實實,臉上沒什麼表情,隻有眼底深處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
十五天的禁閉,足以讓熾烈的怒火冷卻,沉澱出一些更為複雜的東西。
他邁步進來,目光掃過酒桌,最後落在程遠身上,語氣平淡,讓人聽不出什麼情緒:
“程師長,擺這麼正式的場麵……倒讓我有些意外了。”
這一聲“程師長”,既保持了距離,又沒把話說死。
程遠聞言立刻站起身。他今天沒穿軍裝,隻套了件灰色的舊襯衫,顯得隨意了些。他朝廖林奇抱了抱拳,動作有些生硬,顯然不常做這個動作。
“學長肯來,就是給我程遠天大的麵子。”
廖林奇不置可否地在他對麵坐下。
程遠也不多言,直接提起酒壇,將桌上的兩隻海碗斟得滿滿當當,直到酒水幾乎快要溢出來,他才雙手捧起自己麵前那一碗,身體挺直,目光鄭重地看向廖林奇。
“學長,我程遠是個粗人,做事不顧後果,帶兵衝撞了你的師部,讓你在全軍麵前失了顏麵。這第一碗,我向你賠罪了!”
說罷,他仰頭“咕咚咕咚”,一口氣將滿滿一碗烈酒灌了下去,酒水順著嘴角溢出,打濕了前襟。他將空碗重重往桌上一頓,立刻又斟滿第二碗,再次舉起:
“這第二碗,學長你是黃埔前輩,是我程遠不念同窗之誼,不敬前輩,隻顧著自己逞凶鬥狠。這一碗,還是我錯了,請你海涵!”
第二碗酒再次被他毫不猶豫地一飲而儘。
緊接著是第三碗。此時程遠的臉色已經微微泛紅,但眼神依舊清明。
“這第三碗,學長,咱們都是第五軍的人,身上扛著的是打鬼子的擔子。這次是我程遠混賬,鬨出內訌,讓親者痛,仇者快,千錯萬錯,都是我老程的錯,你多擔待!”
三碗急酒下肚,程遠的身形微微晃了一下,用手撐住桌麵才穩住。三碗烈酒就如同三把烈火,瞬間點燃了房間裡的氣氛,也衝散了原本的拘謹。
廖林奇看著程遠這番作態,眉頭微皺。程遠賠罪的話說得很硬,甚至還帶著一股蠻勁,但這連乾三碗的架勢,卻又透著十足的誠意和豪爽。
他沉默了片刻,終究還是端起了自己麵前那碗一直未動的酒,同樣一飲而儘。算是接下了這個道歉。
三碗急酒下肚,程遠身形一晃,酒勁猛地湧了上來,他一屁股坐回了到了椅子上,伸手抹了把臉,之前的客套仿佛也隨著酒精一同蒸發了。
他隔著桌子,探過身子,雙眼直勾勾地看著廖林奇。
“學長!三碗賠罪酒喝完了,你肯喝,就是接受了我老程的道歉。那我今天就借著這酒勁,有幾句掏心窩子的話。”
他喘了口粗氣,聲音帶著酒後的直白:
“是!這件事,我錯了,我認!我他娘的就是個莽夫,可學長你呢?你就真的一點沒錯嗎?”
廖林奇眼神一凝,搭在膝上的手指微微蜷縮了一下,剛要準備開口,卻被程遠揮手打斷。
“你先聽我把話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