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陽光剛漫過青溪鎮的石板路,岐仁堂的木門就被小徒弟小宇吱呀一聲推開了。堂屋裡,八仙桌擦得鋥亮,脈枕旁擺著一盞青瓷茶杯,氤氳著淡淡的陳皮茶香。牆上掛著一幅裝裱工整的《黃帝內經》語錄,“治病必求於本”六個隸書寫得蒼勁有力,下方的藥櫃整齊排列,三百多個抽屜上用朱砂寫著中藥名,黃芪、白術、柴胡、黃柏……藥香混著艾草的清香,在空氣中緩緩流淌。
岐大夫坐在桌後,穿著一件洗得發白的棉麻長衫,手裡捧著本泛黃的《脾胃論》,指尖在“陰火生於脾胃虛弱”的字句上輕輕摩挲。小宇正踮著腳整理藥櫃,忽然聽見門口傳來一陣遲疑的腳步聲,抬頭一看,隻見一個穿著淺灰色職業裝的女人站在門口,麵色黃中帶著一絲不正常的潮紅,眉頭擰成了疙瘩,雙手緊緊捂著小腹,腳步沉重得像是灌了鉛。
“姑娘,快進來坐。”岐大夫放下書,聲音溫和得像春日的暖陽。女人踉蹌著走到桌邊坐下,長長歎了口氣,眼眶微微發紅:“岐大夫,您可得救救我,我這月事的毛病,都快把我折騰垮了。”
這女人名叫林慧,今年35歲,在青溪鎮的一家電商公司做運營。青溪鎮是個城鄉結合的小鎮,近幾年電商興起,林慧所在的公司生意紅火,可她的日子卻越來越難熬。每天早上七點出門,晚上十一二點才回家,三餐不是外賣就是泡麵,麻辣香鍋、炸雞、燒烤是家常便飯,偶爾想煮點清淡的,也實在沒力氣開火。老板催業績,客戶挑毛病,倉庫發貨出問題要她協調,平台規則變動要她熬夜學習,壓力大得她常常半夜驚醒,翻來覆去再也睡不著。
“彆急,慢慢說,”岐大夫給她倒了杯溫水,“是月事來的不準,還是量不對勁?有沒有其他不舒服?”
林慧抿了口溫水,喉嚨動了動,聲音帶著疲憊:“量不算多,但就是淋漓不儘。每次來都要拖半個月,乾淨沒三天,下一波又滴滴答答來了,顏色暗紅暗紅的,還帶著血塊。最折磨人的是腰和肚子,沉得像掛了塊大石頭,墜脹得慌,站久了坐不住,坐久了又想躺,連上班敲鍵盤都覺得費勁。”
她頓了頓,抬手揉了揉脅肋處,眉頭皺得更緊:“還有更奇怪的,每次月事前幾天,我就忽冷忽熱的,跟中了邪似的。有時候蓋著厚被子還覺得渾身發冷,牙齒打顫;有時候又渾身發熱,心裡煩躁得想罵人,脅肋這裡脹得厲害,就像被繩子捆住了一樣,喘不過氣。”
岐大夫點點頭,示意她伸出舌頭:“來,讓我看看舌苔。”林慧依言伸出舌頭,舌尖偏紅,舌苔黃膩,邊緣還帶著些齒痕。岐大夫又指了指脈枕:“把手放上來,我摸摸脈。”
林慧將右手輕輕搭在脈枕上,岐大夫的手指溫暖而有力,搭在她的腕脈上,緩緩感受著脈象的起伏。片刻後,他換了左手,指尖微微用力,眉頭微蹙,又緩緩舒展開來。
“脈虛而數,尺脈濡滑。”岐大夫沉吟道,“姑娘,你平時是不是吃飯不規律?油膩、辛辣的吃得多?睡得也不好吧?”
林慧像是遇到了知音,連連點頭:“岐大夫,您太神了!我們做電商的,哪有規律吃飯的時間?忙起來連口水都顧不上喝,餓了就點外賣,那些麻辣香鍋、炸雞都是現成的,吃著方便。清淡的要等半天,根本沒時間等。晚上更彆提了,腦子裡全是訂單、數據、方案,躺床上翻來覆去一兩個小時才能睡著,有時候好不容易睡著了,一個電話就醒了,之後就再也睡不著了。”
她歎了口氣,眼底滿是無奈:“壓力也大得很,老板天天催業績,這個月完不成kpi,下個月就要降薪;客戶也難伺候,一點點小事就投訴;家裡還催著要二胎,我這身體,彆說二胎了,連自己都顧不過來。有時候真想辭職不乾了,可現在工作不好找,上有老下有小,哪敢輕易辭職啊。”
旁邊整理藥櫃的小宇停下手裡的活,忍不住插嘴:“林姐,你這也太拚了,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啊。”
林慧苦笑道:“沒辦法,都是為了生活。我之前也去看過不少大夫,吃了不少中藥,可都是吃的時候管用,一停藥就犯,反反複複的,真是愁死我了。”
岐大夫端起茶杯喝了口茶,緩緩說道:“姑娘,你這病,根源在脾胃。《黃帝內經》說‘飲食自倍,腸胃乃傷’,‘久思傷脾,久勞傷氣’。你天天飲食不規律,吃的又都是油膩辛辣的東西,這些食物最難消化,脾胃長期超負荷工作,早就被傷得千瘡百孔了;你壓力大,思慮多,肝氣就鬱住了,肝氣不舒,又會反過來影響脾胃;再加上熬夜傷陰,體內的濕熱就生出來了,這幾樣湊在一起,月事怎麼能正常呢?”
小宇撓了撓頭:“師傅,脾胃是管消化的,怎麼會影響月事呢?”
岐大夫笑著解釋:“脾為後天之本,氣血生化之源啊。咱們身體裡的氣血,都是靠脾胃運化水穀精微生成的。脾胃虛了,氣血就像糧倉裡沒了糧食,自然就供應不足。中氣不足,就會往下陷,帶脈是約束諸經的,中氣下陷了,帶脈就管不住經血,所以月事會淋漓不儘,總也乾淨不了;腰為腎之府,脾主運化,脾虛則水濕內停,濕邪下注,腰腹就會墜脹,像掛了重物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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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看向林慧:“你經前忽冷忽熱、脅肋脹痛,這是肝氣鬱結的緣故。肝主疏泄,負責調暢氣機,你壓力大,肝氣鬱住了,氣機不暢,就會出現寒熱往來,這和《傷寒論》裡說的‘少陽之為病,口苦、咽乾、目眩也’,雖病機不同,但都是氣機不舒所致。肝氣鬱結還會化熱,熱邪和濕邪纏在一起,形成濕熱,往下注到下焦,就會讓經血顏色暗紅、有血塊。”
林慧聽得似懂非懂:“岐大夫,您是說,我這月事不調,不是子宮的問題,而是脾胃和肝氣的問題?”
“正是如此,”岐大夫點點頭,“《脾胃論》裡說‘陰火生於脾胃虛弱’,你麵色黃中帶赤,就是脾虛本色顯露,同時虛火上炎的表現;心裡煩躁、舌尖偏紅,也是虛火擾心的症狀。很多人遇到這種情況,隻想著止血、清熱,卻忘了脾胃這個根本,就像給枯萎的樹澆水,隻澆在葉子上,根上沒水,葉子遲早還是會黃。”
小宇恍然大悟:“師傅,我明白了,這就是‘治病必求於本’啊。那林姐這病,該怎麼治呢?她既有脾虛,又有濕熱和肝氣鬱,是不是要兼顧啊?”
“說得好,”岐大夫讚許地看了小宇一眼,“她這是虛實夾雜之證,本是脾胃虧損、中氣下陷,標是肝氣鬱結、濕熱下注。治療必須標本同治,既要補中益氣,恢複脾胃功能,又要疏肝理氣、清利濕熱,這樣才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不再反複。”
他拿起毛筆,在處方箋上寫下:“補中益氣湯加防風、白芍、炒黑黃柏,歸脾湯交替服用。”
林慧看著處方,有些疑惑:“岐大夫,我以前也吃過補中益氣丸,怎麼沒效果呢?”
岐大夫笑了笑:“中成藥是固定配伍,針對性不強。你這病不隻是單純的脾虛,還有肝氣鬱和濕熱,所以我在補中益氣湯的基礎上,加了幾味藥,又配合歸脾湯,這樣才能兼顧各方。”
他指著處方,耐心解釋:“補中益氣湯是李東垣《脾胃論》裡的名方,專為脾胃虛弱、中氣下陷而設。方中的黃芪,《神農本草經》說它‘主癰疽久敗瘡,排膿止痛,補虛’,是補氣升陽的要藥,就像給咱們身體的‘中氣’添柴加火,讓它有力量托舉起來;白術‘主風寒濕痹,死肌,痙,疸,止汗,除熱,消食’,能健脾益氣,幫助脾胃運化,好比給糧倉加固,讓它能更好地儲存和運化水穀精微;陳皮理氣健脾,能防止黃芪、白術這些補氣藥太過壅滯,就像給糧倉通了通風,讓氣能順暢運行;柴胡、升麻都是升陽之藥,能把下陷的中氣輕輕托起來,好比給往下塌的糧倉搭起支架,讓它恢複原位。”
“那這幾味加藥是乾嘛的呢?”林慧指著防風、白芍、炒黑黃柏問道。
“這幾味藥可是點睛之筆,”岐大夫笑道,“防風看似是祛風的藥,其實它能疏解肝氣,還能祛下焦的濕熱,一舉兩得。你肝氣鬱結,防風能幫你疏肝理氣,緩解脅肋脹痛;濕邪下注,防風能祛風勝濕,減輕腰腹墜脹。白芍《本草綱目》說它‘養血調經,斂陰止汗,柔肝止痛’,能柔肝止痛,正好針對你脅肋脹和腹痛的症狀,還能養血,輔助黃芪、白術補氣生血;炒黑黃柏,黃柏能清下焦濕熱,《本草綱目》記載它‘清熱燥濕,瀉火解毒’,炒黑之後,止血的功效更強,正好針對你經血淋漓不儘的問題,既能清濕熱,又能止血,就像給淤塞的河道既疏浚又築堤,標本兼顧。”
他又拿起另一張處方箋:“這歸脾湯,出自《濟生方》,後來經過後世醫家改良,專為心脾兩虛、氣血不足而設。你長期熬夜、思慮過多,不僅傷脾,還傷血、傷神,所以用歸脾湯來滋養氣血、安神。方中的龍眼肉‘補益心脾,養血安神’,酸棗仁‘養心補肝,寧心安神’,能解決你失眠、煩躁的問題;人參、黃芪補氣,和補中益氣湯呼應,增強補氣的效果;木香理氣醒脾,不讓補氣養血的藥太過滋膩,影響脾胃運化,這樣氣血同調,效果更好。”
小宇在旁邊一邊記筆記,一邊問道:“師傅,那這兩個方怎麼交替服用呢?有什麼講究嗎?”
“當然有,”岐大夫說,“補中益氣湯偏於補氣升陽、清利濕熱,歸脾湯偏於養血安神、健脾養心。前三天服用補中益氣湯加味,後四天服用歸脾湯,如此循環,連續服用一個月。這樣既能托舉中氣、清利濕熱,又能滋養氣血、安神,兩者相輔相成,不會顧此失彼。”
他放下毛筆,叮囑林慧:“服藥期間,飲食一定要清淡,多吃小米粥、山藥、南瓜、蓮子這些健脾養胃的食物,千萬彆再吃麻辣香鍋、炸雞那些油膩辛辣的東西了,也彆吃生冷的,以免進一步損傷脾胃。晚上儘量11點前睡覺,彆熬夜,熬夜最傷陰液,容易加重虛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