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妄這邊心情愉快,季景禮這裡卻恰好相反。
空調係統持續低沉的嗡響回蕩在耳側,淺淺的消毒水味和桌麵紙張的油墨味混合著,在這間房內醞釀出近乎真空的沉寂。
連日的忙碌和高強度思考極大地影響了他的狀態。
前天季景禮去體檢時,醫生隱晦的勸過他,讓他注意休息。
休息?
季景禮想,如果夢裡可以見到路玥的話,他並不介意將睡眠時長從八小時延到十二小時。
可惜,對方離開得乾淨。
在他的夢裡,也一次都沒有出現過。
方才原妄的電話,更是對他岌岌可危的精神狀態的又一重擊。
季景禮的手指在紙張捏出深深的褶皺,溫和麵容也沉下來。
薛染,原妄,還有最近明顯心不在焉的謝修煜……
他有些懷疑自己了。
……
……
畫展。
和公開展會不同,這裡沒有擁擠的人潮,隻有稀疏的、衣著考究的賓客,在畫作前駐足凝思,或三兩聚在角落的深藍絲絨沙發旁,低聲交換看法。
“沒想到啊,杜家的私人收藏展能有這麼多好東西。”
薛染站在一幅黃棕色調的花瓶油畫前,輕輕感歎了句,“這是那位新銳畫家一安的作品吧?兩年價值升了兩百倍,還挺有投資眼光的。”
季景禮就站在他的身側。
兩人都穿了淺色服裝,在展廳幽靜的燈光下顯得矜持又貴氣。
聽到薛染的話,他笑了笑。
“這位畫家的第二部作品,就在拍賣會拍出一千萬高價,也是杜家拍的。我記得,杜家還讚助了他的個人畫展。”
剩下的話不用多說。
他們圈子裡的人很熟悉這套流程。
有基本功加些特色,拍賣會拍出高價,找幾個收藏家為其站台,最好再背負個大師弟子的名頭,在全國巡回一次畫展,加上足量的營銷。
這一套流程下來,運氣好的身價翻百倍,運氣不好的也能翻個十幾倍。
錢權太容易將一個人捧上高處。
薛染頓覺索然無味。
“沒意思。”他轉了腳步,去看下一幅畫,語調輕快,“你約我出來,應該不單是為了這個畫展吧。”
季景禮也隨著他的步伐往左走。
“我們也很久沒見麵了。”
他溫聲道。
俊秀的眉目令他的話語都多了份真誠。
薛染:“彆給我裝。”
季景禮:“那我換個說法,你比上次見麵瘦了些。”
薛染沒忍住,右手搭在自己左邊胳膊上拍了拍:“謝謝關心,雞皮疙瘩起來了。”
季景禮:“……”
他斂起眸,還是說出了那個名字:“路玥走後,你過得不算好吧。”
氣氛忽然就冷了下來。
不算好?
不如說,在她離開後,他們沒有一個人過得好。
過去以為,求而不得已經是人生中難得的挫折。
現在卻發現,將這個人從人生中完全抹去的感覺,最刻骨銘心。
麵前的畫是一片海。
射燈精準地投向懸掛在深色絲絨牆麵上的畫作,將它籠罩在獨立的光暈之中。藍的海水,黃的天空,零星的帆船點綴其上。油畫的色調總是要濃一些,那色彩在琥珀色瞳仁中愈發鮮明。
薛染道:“我知道你想問什麼。作為交換。這幅畫送給我。”
他食指點了點麵前的油畫。
有些像他曾經和路玥看過的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