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話說得很硬氣,但回家之後,林東升還是非常委屈和難過。
他也沒想到,從人人追捧,到成為過街老鼠,隻需要一場特殊的疾病,就足以摧毀一切。
後麵幾天,本來喜歡在村裡村外四處轉悠的林東升,突然就不肯出門了。
看到他這個精神狀態,林有財和李小蘭更擔憂了。
這時,李小蘭終於有些後悔自己的冒失了。
雖然她是救兒心切,但也是好心辦了壞事,讓孩子的生存狀態雪上加霜。
一天中午,光輝媽突然跑過來,遠遠地站在門外,說有人給林東升打電話。
但他打算出門時,對方卻為難地說道:“東升啊,不是嬸子嫌棄你,你等下接電話的時候,千萬彆離話筒太近啊,我怕你用了電話,村裡其他人就不敢用了……”
林東升聽了,麵色一沉,當即問道:“誰打來的?”
“蘇文淺。”
“那麻煩你和她說一聲,就說我暫時有事,走不開,等有空了再回學校看她。”林東升平靜地說道。
光輝媽猶豫了一下,又看看林東升,說道:“好好養病,會好起來的,等你好了,隨時歡迎來嬸家裡玩,對不起啊,你和我家光輝玩得那麼好,他們父子倆還在你哥手上做事,我也不想這樣的,實在沒有辦法,村裡就這一個電話,大家有顧慮也正常。”
“明白,以後再有電話打來,你就直接說我有事在忙,不用單獨來通知我了。”林東升說完,就進屋上了二樓自己的房間。
回到房間,突然看到大哥之前送給自己的那本《厚黑學》,林東升突然笑了。
自古以來,人性本就如此。
而且,自打乙肝這個病毒在四處流行和爆發之後,村裡很多大人和小孩都第一時間去鎮上打了疫苗。
儘管如此,大家還是會忌憚,會害怕。
怕疫苗不起作用,產生不了抗體,怕產生的抗體存續時間太短,保護不了自己的身體,而且,為了省錢,很多家裡上了年紀的老人,也都沒有打疫苗。
另外,隨著各種乙肝專科醫院在地方電視台的大力宣傳下,大家不僅對這個疾病有了足夠的重視和了解,同時,也達到了“談肝色變”的地步。
不管如何,貧窮讓所有的村民都賭不起,也輸不起,一旦染上乙肝,基本就是傾家蕩產。
更何況,它還可能“連坐”,禍及全家,這才是他們最害怕的。
或許是每天吃藥,心情激憤,現在的林東升,除了吃飯睡覺和按時吃藥,連小說也寫不下去了。
他仿佛打開了“任督”二脈一般,開始一首接一首地寫詩。
五絕、七律、古體詩、近體詩、現代詩,等等。
憤怒出詩人,水平暫且不論!
有時,他覺得自己像李白,瀟灑肆意,有時他覺得自己像杜甫,悲憤坎坷,有時,他又覺得自己像辛棄疾,報國無門。
他甚至還想給自己取個專門用來寫詩的筆名,比如,林去病,林棄疾……
然而,想到霍去病名字取得那麼好,人卻死得那麼早,他又覺得,名字這東西,取得再吉利有時也不太靠譜。
可能是看到林東升突然迷上了詩歌,林有財去街上賣菜的時候,順手在一本地攤上,給他買回一本紙頁泛黃的《詩刊》。
林東升欣喜地接過來,仔細看了看,撇嘴說道:“上麵這些詩,寫得也不怎麼樣嘛。”
直到,他看到了一首非常短小的無題詩:
“孩子,你得準備一副鋼牙,
日子,好硬……”
陡然看到這首小詩,獨坐在二樓房間裡的林東升,突然像被子彈擊中了心臟一般,瞬間劇痛無比,淚流滿麵。
是啊,窮苦人家的孩子,就得在剛剛出生的時候,每人準備一副鋼牙,再硬的日子,也得努力咬上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