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際上,這並不是她第一回遭遇刺殺——但在她先前被人嬌生慣養大的那七年裡,這當真是她如此近距離地體會到,何為真正的“生死之刹”。
送她出京的馬夫死了。
陪著她一同長大的小荷姐姐也死了。
而她……殺了那個舉止瘋癲的道人。
……到底——
是誰想要殺她!
姬明昭定定看向自己的手掌,原本白皙柔嫩的掌心突地被無儘的血色覆滿,她被那顏色驚得猛然站起身來,那本該早已死透了的瘋子卻忽然頂著那滿身的血洞,端正正站在了她的前方!!
“哈哈哈——”
“天命!”
他張狂大笑,枯瘦乾癟的嘴唇一張一合,吐出的卻唯有她聽不懂的那二字“天命”。
幼童提了裙擺,白著麵容在她的夢境中拔腿狂奔,可那瘋道人滿是褶皺的臉卻照樣會分身似的,無端充斥滿了整個天空!
“哈哈哈哈哈……天命……天命!天命!!”
“這就是天命……是天命!!”
他反反複複嘶聲重複,血色連成粘稠的煙霧,轉瞬纏繞上她的四肢。
姬明昭拚命撕扯著意圖擺脫那濃霧的掌控,可那霧做的藤蔓卻像是活了一般,顧自將她拖拽著越纏越緊——
“天命!天命!!”
什麼天命?
“這就是天命!”
誰?
“……是天命!”
什麼?
不……才不是……
她才不信什麼天命!!
“滾——”姬明昭破口怒喝,與此同時她終竟掙紮著睜開了眼睛。
日色透過紗簾被絞刮成了朦朧的月影,牆角小爐裡的檀香轉過屏風幽幽鑽入帳中,她想伸手揉一揉自己發了脹的眉心——念頭剛起,小臂上登時傳來一陣鑽心劇痛。
“嘶——”後知後覺記起自己被人捏斷了一條小臂的幼童呲著牙倒吸了一口涼氣,簾外隨之響起一人既細又碎的步伐聲響。
姬明昭近乎本能地摸索著抄起枕側的鏽劍——不知為何,她醒來發現這東西竟還好生生躺在她的手邊。
“什麼人?”幼童極力克製著放穩了自己的尾音,那細紗製成的軟簾被人自外側撩開,露出的卻是張比她大不了多少的、半大姑娘的臉。
覺察到自己麵前確乎隻是個尋常孩子的姬明昭無聲微鬆了半口氣來——隻她的五指仍舊緊蜷在那冷硬的劍柄上,一刻也不敢放鬆。
“你是……誰家的姑娘?”幼童的視線十分隱晦地落在了麵前人的頭頂,她自幼在宮中長大,自然一眼認得出這姑娘一頭的釵環價值不菲。
那孩子聞言怯怯與她端手福身行過一禮,她嗓音細細,冷不防聽上去竟像是幼鳥的嚶嚀。
“臣女令韞,家父,大理寺少卿崔謹時。”崔令韞說著不自覺漲紅了大半張麵皮,“殿、殿下,您要喝些水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