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安福寺的床您睡得不習慣,沒大睡好嗎?”
崔令韞眨了眼,進屋先將那水盆擱上了銅架,複又順手將挎在手臂上的食盒撂上了圓桌。
姬明昭應聲微一沉默,少頃方不大自在地微微挪開了眼珠:“嗯,是有點沒太睡好。”
——她又總不能說,她這是被突然到訪的國師和她父皇生生嚇起來的。
幼童想著閃了下眼瞳,視線卻不由自主地落到小姑娘那張半側微紅的臉上。
她記得昨日崔謹時離開後,她的確聽到過自院門方向傳來的那一小陣異響。
隻是當時,她正沉浸在那種驟然得知她接連被人刺殺“真相”的無措情緒中,加之那會那姑娘隻跟在禦醫身後送了些東西便轉身告了退,一時就沒能顧得上細細分彆,更不曾多問。
現在看……她那時聽到的,果真就是……
……這個崔少卿。
姬明昭的眼珠晃了又晃,遂不著痕跡地將地上那小盂向桌案下方踢了踢。
那頭隻顧著備水、擺早膳的小姑娘果然未曾注意到她這微小的動作,她隻細心收拾好了餐桌,這才笑眯眯地回了頭:“外頭的條件是比不得宮中……殿下您一時睡不習慣,也是尋常。”
“要不,您先來洗把臉吧,而後臣女再幫您重新梳一梳頭發——今晨安福寺師傅們燒的早膳看著還算不錯,臣女一樣給您拿了一些,您嘗嘗,看喜歡哪個,不夠吃的話,臣女再去給您取些過來。”
崔令韞嘰嘰喳喳地吐出一大段話來,作勢還真從袖子裡摸出隻檀木梳子,並上一小盒姑娘家愛用的釵子頭麵。
幼童聽罷本想先回絕她的,但她抬頭瞧著那姑娘臉側尚未褪儘的一點殘紅,又瞥見她瞳中洋溢著的興奮與期待,原本都湧到了嘴邊的話,忽然就再說不下去了。
——算了,由著她罷。
她怕她這會拒絕了,麵前這小兔子似的姑娘會立地給她哭出來。
“……多謝。”自己勸好了自己的小公主頷了首,旋即動手挽起了衣袖。
崔令韞見她右手打了夾板不大方便,便上手幫襯著替她挽了一把。
待姬明昭擦淨了麵皮端坐窗前,小姑娘忙不迭支起桌上的銅鏡。
“殿下,您瞅瞅,您今天是想梳一個三環髻呢,還是雙螺髻?或者是讓臣女看著給您隨便梳一個京中夫人小姐們時興的發式?”梳通了掌下青絲的崔令韞滿目好奇,“對了,殿下,咱們京中和宮中時興的發式樣子,是一樣的嗎?”
“不太一樣,宮中發式要更華麗一些,那些妃嬪為了討父皇的歡心,會時不常命人琢磨點新花樣。”
——雖然,他父皇顯然沒把任何妃嬪放在過心上就是了。
幼童的麵色稍顯複雜,她望著鏡子裡映出的、小姑娘那張鮮活的臉,終竟忍不住輕輕垂下了眼睫:“不過……崔姑娘,你為什麼要做這些?”
“什麼?”崔令韞聞聲一愣。
“梳頭,端茶送水,還有幫我去拿早膳、請禦醫。”姬明昭聲線微緩,“這些本不是你該做的活計。”
“那、那個,因為這些……因為這些有一部分是父親的要求。”先前瞧著還頗為輕鬆自在的姑娘突然又拘謹了起來,幼童看見她幾乎刹那便燒頭了一張臉。
“還有、還有一部分是因為……臣女、臣女很喜歡和殿下您待在一塊。”
“你喜歡……和我待在一塊?”這下輪到姬明昭驚訝起來了,她沒想過自己會從小姑娘嘴裡聽到這樣的答案。
“對,臣女很喜歡和您待在一起。”崔令韞鼓起勇氣重重點了腦袋,“跟您待在一起很放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