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縣城破舊的城牆終於出現在視野中時,孫玄感到一陣前所未有的疲憊席卷全身。
三天兩夜的生死跋涉,所有的緊張、恐懼和堅持,在這一刻化作一聲長長的歎息,從他乾裂的嘴唇間溜走。
"到了……"孫玄的聲音沙啞得幾乎聽不清,握著方向盤的雙手布滿凍瘡,卻仍穩穩地把著最後一段路。
車隊緩緩駛入縣城,街道兩旁偶爾有行人駐足觀望,那些消瘦的麵孔上浮現出希望的光芒——他們認得這些車,知道車上載著什麼。
一個拄拐杖的老人突然摘下帽子,朝著車隊深深鞠了一躬,在這種天氣走這麼遠的路都知道不容易。
這個簡單的動作讓孫玄眼眶發熱,他搖下車窗,寒風夾雜著熟悉的鄉土氣息撲麵而來,這是家的味道,是縣食品廠飄出的醬菜味,是無數炊煙混合的氣息。
縣政府大門前,吳書記已經帶著幾個乾部等候多時,孫玄下車時雙腿一軟,差點跪倒在地,幸好李平眼疾手快扶住了他。
“開車真不是一個好活啊。”孫玄默默的道。
"吳叔,我們回來了。"孫玄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吳書記快步上前,一把抓住孫玄的肩膀,他的手勁很大,抓得孫玄生疼,但這疼痛卻讓他感到無比真實。
"我就知道你小子肯定能行!"吳書記的聲音有些發抖,眼睛在孫玄臉上來回掃視,似乎要確認他是否完好無損。
當看到王剛纏著破布條的雙手時,吳書記的眉頭狠狠皺了一下,但很快又舒展開來。
"吳叔,糧食一斤不少,全拉回來了!"
孫玄想笑,卻發現麵部肌肉僵硬得做不出表情。
他隻能點點頭,轉向身後車隊那些同樣疲憊不堪的同伴們,老薑的胡子結滿了冰碴,年輕的小張走路一瘸一拐,還有幾個司機臉上都帶著不同程度的凍傷。
但所有人的眼睛都是亮的,那是一種完成了不可能任務的驕傲。
吳書記清了清嗓子,對著所有人說:"同誌們,你們立了大功,縣裡決定給你們放五天假,好好養傷休息。"
他頓了頓,聲音突然低沉下來,"這次調糧不容易啊。"
五天假,這在平時簡直是奢侈,但現在孫玄隻想找個暖和的地方睡上一覺。
王剛也謝絕了吳書記派人送他的好意,堅持自己走回家,其實家並不遠,穿過兩條巷子就是,但此刻這段路卻顯得格外漫長。
王剛拖著步子走在熟悉的土路上,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街坊鄰居們從窗戶裡探出頭來,有人朝他揮手,有人喊著"老王,你們回來了。"
但王剛已經沒力氣回應了,轉過最後一個彎,他看到了自家那扇斑駁的綠漆門,門前站著一個小小的身影。
"爹爹。"
六歲的王小桃像顆小炮彈一樣衝過來,卻在即將抱住王剛的瞬間刹住了腳步,她看到了父親纏滿布條的手和蒼白如紙的臉。
"桃兒。"王剛蹲下身,小桃小心翼翼地拉住他的衣角,大眼睛裡滿是驚恐。
院門"吱呀"一聲被推開,林秀蘭係著圍裙跑出來,手裡還拿著鍋鏟。
當她看到王剛的樣子時,鍋鏟"咣當"一聲掉在地上。
"你這是……"林秀蘭的聲音戛然而止,眼淚瞬間湧出。
她三步並作兩步衝過來,顫抖的手想碰觸丈夫又不敢碰,"天啊你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