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蒙蒙亮,曹曉雲就蹲在灶坑前扒拉灰堆。昨晚埋進去的土豆已經烤得焦香,她用火鉗夾出來,在手裡來回倒騰著吹氣。曹大林正往軍用水壺裡灌自家釀的山楂酒,看見小妹棉襖袖口沾的炭灰,順手用笤帚苗子給她撣了撣。
"哥,真教我打彈弓?"曹曉雲把滾燙的土豆掰成兩半,露出黃澄澄的瓤,遞了大半給哥哥。熱氣在她睫毛上凝出細小的水珠,映著灶膛裡未熄的火光,像撒了把碎金子。
曹大林咬了口土豆,燙得直吸氣:"吃完就走。"他摸了摸彆在後腰的彈弓,柞木柄被體溫焐得溫熱。上輩子小妹直到出嫁都沒摸過彈弓,現在她兜裡那些玻璃彈珠,終於能派上用場了。
院門外傳來"嘎吱嘎吱"的踩雪聲。劉二愣子裹著件光板羊皮襖,帽耳朵上結著冰霜,手裡拎著個鐵絲編的兔籠子:"大林!你看小鹿崽子!"籠子裡的小家夥已經長出細短的角芽,正用濕漉漉的鼻子頂籠門。
"帶著它乾啥?"曹大林皺眉。
"訓練獵性啊!"劉二愣子把籠子往雪地上一放,"老跑山人說,從小跟獵物的崽子,長大了能當誘子誘餌)。"小鹿應景似的"呦呦"叫了兩聲,曹曉雲立刻把剩下的土豆皮喂給它。
三人一鹿踩著積雪往屯子後山走。正月裡的太陽像個醃透的蛋黃,掛在天上沒半點熱乎氣。曹大林在前頭開路,軍用棉鞋碾碎積雪下的冰殼,發出"哢嚓哢嚓"的脆響。林子裡靜得出奇,連山雀都不怎麼叫喚——這是大雪封山後動物最懶散的時節。
"就這兒。"曹大林停在一片榛柴棵子前。向陽坡的雪被曬化了些,露出底下枯黃的草莖,幾串爪印從灌木叢延伸出來,像誰用樹枝在雪地上畫了串梅花。
曹曉雲蹲下來想摸,被哥哥一把拽住:"彆碰,這是山雞的腳印。"他指著印記前端三個分叉的小點,"看這趾尖印兒多深?說明是隻公的,分量足。"又從兜裡掏出幾粒黃澄澄的玉米,撒在腳印集中的地方,"冬天山雞缺食,見了糧食挪不動步。"
劉二愣子折了根榛樹枝,三兩下編出個簡易支架。曹大林解下彈弓,把皮筋在爐火上烤過的那頭遞給妹妹:"握這兒,虎口壓緊。"他站在曹曉雲身後,大手包住她凍得通紅的小手,"看見前麵那棵歪脖子鬆沒?瞄準樹乾上的疤瘌眼。"
"嗖——"鋼珠擦著樹皮飛過,驚起幾隻藏在灌木裡的麻雀。曹曉雲懊惱地跺腳,羊角辮上的紅頭繩跟著晃悠。曹大林卻笑了:"手挺穩,就是撒放急了點。"他掰開妹妹的手指,在她掌心放了三顆鋼珠,"記住,吸氣拉弓,呼氣放箭。"
第三次嘗試時,鋼珠"啪"地打在樹疤上。幾乎同時,一團五彩斑斕的影子從樹後撲棱起來——正是那隻公山雞!曹曉雲慌得手一抖,鋼珠斜飛出去,竟陰差陽錯打在雞翅膀上。山雞踉蹌著栽進雪堆,劉二愣子一個餓虎撲食壓上去。
"我打中的?"曹曉雲舉著彈弓的手直發抖,小鹿在她腿邊興奮地轉圈。曹大林拎起山雞檢查,鋼珠嵌在翅膀根部的肌肉裡,沒傷著要害。這雞少說三斤重,尾羽足有半米長,陽光下泛著金屬般的藍綠色光澤。
"好箭法!"劉二愣子折了根柳條,麻利地捆住山雞爪子,"比你哥當年強,他第一次打彈弓,把自己家尿盆崩了個窟窿。"曹曉雲"咯咯"笑起來,鼻頭凍得通紅,像顆小山楂。
曹大林選了個背風的石砬子,用軍鏟清出塊空地。劉二愣子從懷裡掏出個皺巴巴的報紙包,展開是半塊黃褐色的茶磚:"去年用貂皮跟蒙古販子換的,正經川字牌。"掰下一角扔進鐵皮飯盒,架在火堆上煮得咕嘟響。
山雞在雪地裡放乾淨血,曹大林才開始拔毛。他專挑尾羽根部下手,動作又輕又快:"這翎子留著,供銷社收去做毽子,一根能換兩塊水果糖。"曹曉雲學著他的手法,卻扯下一把絨羽,被風吹得粘了滿臉。
"看好了。"曹大林用獵刀在山雞胸口劃了個小口,手指探進去一勾,整張雞皮就像脫衣服似的剝下來,"這樣不破膛,烤出來肉嫩。"他從褡褳裡掏出個粗瓷瓶,往雞肚子裡塞了把野蔥和五味子,又抹上層蜂蜜——這是年前用野蜂窩跟供銷社換的椴樹蜜。
茶香混著烤肉味在林子裡飄開時,曹曉雲已經餓得直咽口水。曹大林撕下條雞腿給她,金黃的雞皮咬下去"哢滋"響,油星子順著小姑娘下巴往下淌。劉二愣子啃著雞翅膀,突然指著遠處:"快看!"
三十步外的白樺林裡,五六隻山雞正探頭探腦。領頭的是隻格外肥壯的公雞,頸羽在陽光下泛著紫銅色光澤。曹曉雲立刻放下雞腿去摸彈弓,被曹大林按住:"等等,看它們往哪走。"
山雞群踱到他們剛才撒玉米的地方,開始低頭啄食。曹大林輕輕掰開妹妹的手指,換上一顆特製的泥丸:"這種打身上不破皮,驚飛了還能落回來。"他握著曹曉雲的手緩緩拉開皮筋,"瞄準倒數第二隻,它翅膀上有片白羽——打那兒傷不著內臟。"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嗖——"泥丸精準命中白羽,山雞撲棱著竄起一人多高,又落回原地。整個雞群炸了窩似的飛散,但不過半分鐘,就有兩隻膽大的溜達回來。曹曉雲眼睛亮得像星星,第二發直接打中了領頭公雞的尾羽根部。
"神了!"劉二愣子剛要起身去撿,被曹大林一個眼神釘在原地。隻見那隻公雞撲騰幾下,竟帶著泥丸又回到玉米堆前。如此反複三次,雞群已經對彈弓聲習以為常,最近的一隻敢走到離他們十步遠的地方。
"這是"喂窩子"。"曹大林往火堆裡添了根柴,"老輩跑山人馴野雞的法子。開春後你天天來撒食,等到秋收時,這群雞能跟你回家。"他邊說邊用樹枝在雪地上畫示意圖,哪片林子朝陽,哪處灌木叢有水源,連山雞最愛吃的野漿果都標得清清楚楚。
曹曉雲聽得入迷,連烤山雞都忘了吃。小鹿不知何時掙脫了繩子,正用嫩角去頂掛在樹杈上的雞內臟。曹大林剛要嗬斥,突然聽見西邊林子裡傳來"哢嚓"一聲脆響——是樹枝被踩斷的動靜!
劉二愣子抄起鐵鍬的瞬間,一頭小野豬從灌木叢裡躥出來,獠牙才冒尖,但衝勢驚人。曹曉雲嚇得往後一仰,彈弓"啪"地走火,鋼珠鬼使神差打中了豬鼻子。野豬崽吃痛地"嗷"一聲,扭頭就往回跑,正撞上聞聲趕來的母野豬。
"上樹!"曹大林一把抱起妹妹甩上最近的椴樹,自己卻慢了半步。三百多斤的母野豬低著頭衝過來,獠牙把他棉褲劃開道半尺長的口子。劉二愣子掄圓了鐵鍬拍在豬屁股上,母野豬紅著眼調轉方向,後蹄刨起的雪塊像霰彈似的飛濺。
千鈞一發之際,曹大林掏出貼身帶的"二踢腳",就著火堆點燃扔出去。"砰——啪!"兩聲炸響在山穀裡回蕩,母野豬嚇得一哆嗦,拽著豬崽子鑽進了榛柴棵子。
"哥!你流血了!"曹曉雲從樹上出溜下來,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掉。曹大林這才發現小腿火辣辣的疼,棉褲裡子已經被血浸濕了巴掌大一片。劉二愣子扯開褲腿一看,樂了:"沒事,就蹭破層油皮!"說著從懷裡摸出個小鐵盒,裡頭黑乎乎的膏藥散發著樟腦味,"獾油膏,專治野豬獠牙劃傷。"
回屯路上,曹曉雲堅持要扶哥哥,小手攥著他衣角不撒開。小鹿跟在後麵,時不時用鼻子去拱裝山雞的麻袋。劉二愣子走在最前頭,嘴裡哼著跑調的小曲:"正月裡來正月正,小妹彈弓打得精......"
屯口的老槐樹下,王秀蘭正端著簸箕篩豆子。她熟練地晃動著簸箕,將豆子和雜質分離開來。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在她身上,形成一片片斑駁的光影。
就在這時,王秀蘭突然瞥見不遠處有三個人正朝她走來。仔細一看,這三人的樣子頗為狼狽,衣服上沾滿了泥土和草屑,臉上也帶著些許驚恐。王秀蘭心中一緊,手中的簸箕差點脫手而出。
“又招惹野豬了?”王秀蘭趕忙迎上前去,焦急地問道。等她看清兒子腿上的傷時,反倒鬆了一口氣,“得虧是正月,野豬沒下死口。”她一邊說著,一邊接過兒子手中的山雞,掂量了一下,“喲,這山雞還挺肥的呢。”
王秀蘭轉頭看向曹曉雲,臉上露出一絲欣慰的笑容,“曉雲打的?比你爹強多了,他當年學獵頭年,淨往自家房頂上崩石子。”說完,她忍不住笑了起來。
晚上,一家人圍坐在飯桌前,享用著豐盛的晚餐。晚飯是酸菜燉野雞粉條,香氣四溢,讓人垂涎欲滴。王秀蘭特意給曹曉雲的碗裡夾了個雞心,溫柔地說:“吃了長記性,以後可彆再去招惹那些野豬了。”
曹德海則坐在一旁,抿著地瓜燒,若有所思地把玩著女兒帶回來的山雞尾羽。過了一會兒,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從炕櫃裡掏出一個布包,遞給曹曉雲,“開春教你使槍。”
曹曉雲好奇地打開布包,裡麵是一把精致的迷你彈弓。彈弓的柞木柄被打磨得十分光滑,皮筋是用手術手套剪的,顯然是經過精心製作的。曹曉雲愛不釋手地擺弄著彈弓,心中充滿了期待。
原來,這把彈弓是曹德海去年用兩隻野兔從公社衛生院換來的。當時衛生院處理廢舊物資,曹德海一眼就看中了這盒手術手套,便用野兔跟人家換了回來。他一直想著要給女兒做一把好彈弓,如今終於如願以償了。
曹曉雲把彈弓彆在紅頭繩上,躺在被窩裡還摸著傻笑。窗外,1984年的第一場春雪正悄悄融化,屋簷下的冰溜子"滴答滴答"落著水珠。曹大林靠在炕梢,聽著小妹均勻的呼吸聲,手裡打磨著新做的箭杆。重生這一冬,他攢下的不止是皮毛野味,還有上輩子想都不敢想的團圓。
喜歡重生83:長白山上采參忙請大家收藏:()重生83:長白山上采參忙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