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日頭像個溫吞的蛋黃,軟趴趴地掛在天上。
曹大林蹲在倉房門口擦槍,五六式半自動的槍管在陽光下泛著冷藍。
黑箭趴在一旁啃骨頭,背上的傷口已經結痂,銅鈴鐺隨著動作叮當作響。
"大林!"劉二愣子風風火火闖進院,軍大衣下擺沾滿了泥點子,"我表叔在林場見著個樹倉子!足有腰粗的老椴樹,裡頭肯定蹲著熊瞎子!"
曹曉雲正給小鹿崽子梳毛,聞言抬起頭,羊角辮上的紅頭繩一跳一跳:"哥,啥是樹倉子呀?"
"就是樹洞裡冬眠的熊。"曹德海從屋裡出來,煙袋鍋裡的火星子一明一滅,"比石頭倉子凶,樹洞窄,熊醒了就拚命。"
灶房裡飄出蒸粘豆包的香氣。王秀蘭掀開鍋蓋,蒸汽模糊了她發紅的眼眶:"兒啊,傷才好利索......"
"不礙事。"曹大林已經背上槍,從牆上摘下個帆布包,"爹,硫磺粉還有麼?"
老人慢悠悠地踱到倉房角落,從醃菜缸後掏出個陶罐:"去年存的,摻了雄黃。"他頓了頓,"打樹倉子得帶"響器"。"
劉二愣子聞言,從懷裡掏出掛鞭炮:"早備好了!還有這個——"他神秘兮兮地展開油紙包,裡頭是幾顆自製炸子,"我爹留下的,專驚熊瞎子。"
日頭爬到歪脖子鬆頂時,三人已經深入林場。開春的積雪又濕又重,踩上去“咯吱咯吱”響。黑箭跑在最前,銅鈴鐺聲驚起幾隻山雀。
陽光透過鬆樹枝葉的縫隙灑下,形成一片片斑駁的光影。三人的身影在雪地上拉長,仿佛與這片寧靜的林場融為一體。
黑箭歡快地奔跑著,它的步伐輕盈而有力,似乎對這片林場充滿了好奇。銅鈴鐺的聲音在空氣中回蕩,清脆而悅耳,為這片寂靜的森林增添了一絲生機。
三人跟隨著黑箭的腳步,小心翼翼地走著。他們的呼吸在寒冷的空氣中形成了一團團白霧,與周圍的雪景相互映襯。
突然,黑箭停了下來,它的耳朵警覺地豎起,似乎發現了什麼異常。三人也立刻停下腳步,緊張地注視著四周。
在一片寂靜中,他們聽到了一陣輕微的沙沙聲。聲音越來越近,仿佛有什麼東西在靠近。三人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他們緊緊握著手中的工具,準備應對可能的危險。
然而,當那聲音靠近時,他們才發現原來是一隻可愛的鬆鼠。鬆鼠好奇地看著他們,然後迅速爬上了一棵鬆樹,消失在了茂密的枝葉間。
三人鬆了一口氣,相視一笑。他們繼續前進,享受著這片林場帶來的寧靜與美好。
劉二愣子的表叔——個滿臉褶子的老伐木工,正蹲在棵倒木上抽煙。
"就那棵老椴樹。"老伐木工用煙袋杆指了指,"我伐旁邊這棵紅鬆時聽見呼嚕聲,跟打雷似的。"
曹大林眯眼望去。三十步外有棵兩人合抱的老椴樹,樹乾中段有個黑黢黢的樹洞,洞口結著層薄冰。最詭異的是樹根處的積雪——有幾個碗口大的凹陷,像是被什麼重物反複踩踏過。
"不對勁。"曹大林蹲下查看,"熊冬眠不該有這麼多出入痕跡。"
劉二愣子剛要上前,被曹德海一把拽住:"先聽聽動靜。"老人從懷裡掏出根長鐵釘,輕輕敲擊樹乾——"咚咚"的空響聲裡,隱約夾雜著粗重的呼吸。
"是活的。"曹德海眯起眼睛,"聽動靜得有三四百斤。"他轉向兒子,"打樹倉子得先封後路,這畜生要驚了,能撞斷碗口粗的樹。"
曹大林從帆布包取出捆麻繩,三兩下係成個活套。又掏出個小瓷瓶,往繩子上倒了點粘稠液體——蜂蜜摻白酒,最能吸引熊。
"二愣子,你帶黑箭繞到東麵。"曹大林把鞭炮分給父親一半,"爹,您守西口,我去樹後下套。"
分開前,曹德海突然拽住兒子,從腰間解下個皮囊:"拿著,萬一......"展開是五發刻著紅線的子彈,彈頭泛著詭異的暗紅色。
"穿甲燃燒彈?"曹大林呼吸一滯。這是抗美援朝時期的老物件,打坦克用的,據說能穿透三寸鋼板。
老人沒說話,隻是拍了拍兒子肩膀。上輩子曹大林見過父親這表情——那是七五年獨戰人熊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