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長白山,晨霧像流動的牛奶,在針闊混交林間緩緩流淌。
曹大林蹲在草北屯口的歪脖子柳樹下,用獵刀削著一根青岡木。
刀鋒與木料摩擦發出"嚓嚓"的聲響,木屑簌簌落下,在晨光中像飛舞的金粉。
"哥,再削尖點。"曹曉雲蹲在一旁,小手托著下巴。
小丫頭今天紮了兩條羊角辮,係著趙春桃給的紅頭繩,在晨風中一蕩一蕩的。
曹大林手腕一抖,刀尖在木棍頂端旋出個完美的錐形。
這是索撥棍的尖頭,采參時用來撥開草叢又不傷參須。
他舉起木棍對著朝陽看了看,紋路筆直如箭,是上好的"鐵青岡"。
"大林,麻繩煮好了。"趙春桃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姑娘今天穿了件靛藍土布褂子,腰間係著紅布條,兩根烏黑的大辮子垂在胸前。
她手裡拎著一捆剛出鍋的麻繩,冒著騰騰熱氣,散發著濃重的鬆脂味。
曹大林接過麻繩,指尖試了試韌勁。這是采參用的"快當繩",用鬆脂煮過能防蟲防腐。他熟練地將繩子分成四股,開始編織"鎖寶繩"——采到人參後用來捆紮的紅繩。
"紅榔頭市到了。"劉二愣子扛著杆老套筒大步走來,槍管上掛著兩隻肥碩的野兔,"今早打的,給大夥兒添個彩頭。"
曹大林抬頭看了看天色。東邊的天空已經泛起魚肚白,山林間的霧氣開始由乳白轉為淡金。六月的紅榔頭市是采參的黃金季節,這時候的人參漿果鮮紅如血,在綠葉間格外顯眼,山裡人管這叫"亮紅頂子"。
"家夥什都備齊了?"曹大林問道,手上不停地將鎖寶繩編成吉祥結。
"齊活!"劉二愣子咧嘴一笑,露出兩顆虎牙,"二齒子、鹿骨簽子、棒槌鎖,連"老牛肝"苔蘚)都備了兩大包。"
張翠花挎著個柳條筐走過來,筐裡整齊碼著油紙包的乾糧:"粘火勺二十個,鹹菜疙瘩五個,還有你娘給的熊油餅。"
曹大林點點頭,將編好的鎖寶繩係在腰間。重生這一世,他比誰都清楚紅榔頭市的珍貴。上輩子這時候,他還在為家裡欠的債發愁,錯過了最好的采參時節。如今他不但要自己采參,還要帶著全屯人過上好日子。
"黑箭!"曹大林吹了聲口哨。一條通體烏黑的獵犬從院子裡躥出來,脖子上銅錢項圈叮當作響。這畜生已經長成半大狗,肩高超過五十公分,一雙琥珀色的眼睛炯炯有神。
王秀蘭從院裡追出來,手裡捧著個粗布包:"兒啊,把這個帶上。"布包裡是個粗瓷小瓶,裝著黑乎乎的膏藥,"老山參膏,緊要關頭能救命。"
曹德海蹲在門檻上"吧嗒吧嗒"抽著旱煙,突然開口:"拜山了嗎?"
曹大林一拍腦門,趕緊從懷裡掏出個紅布包。裡麵是三炷香和一張黃表紙,紙上用朱砂畫著歪歪扭扭的山神像。這是采參人進山前必行的"拜山禮",上輩子他覺得是封建迷信,現在卻明白這是山裡人對自然的敬畏。
"爹,您放心。"曹大林將香插在柳樹下的土堆裡,劃著火柴點燃。青煙嫋嫋升起,在晨光中畫出神秘的圖案。
曹德海站起身,從腰間解下個皮囊遞給兒子:"拿著,老"熊吼子"今年該開葷了。"
曹大林接過皮囊,沉甸甸的。這是老爺子珍藏的黑火藥,摻了硫磺和硝石,打出去威力驚人。上輩子這袋火藥直到老爺子去世都沒用完,如今終於要派上用場了。
"都到齊了?"魏鐵軍的聲音從屯口傳來。公安今天換了身勞動布工裝,腰裡彆著五四式,肩上扛著杆五六半自動,"我跟你們進山,順便查查那個蘇聯人的線索。"
曹大林掃視了一圈隊伍:趙春桃負責認參,劉二愣子管開路,張翠花做後勤,魏鐵軍提供火力支援,再加上自己和黑箭——這陣容比上輩子強了不知多少倍。
"出發!"曹大林將索撥棍往肩上一扛,大步走向晨霧彌漫的山林。黑箭"嗖"地躥到前麵開路,銅錢聲驚起了幾隻山雀。
進山的頭十裡是熟路,隊伍走得很快。曹大林走在最前麵,索撥棍不時撥開擋路的枝條。六月的長白山生機勃勃,柞樹和椴樹的葉子肥厚油亮,林間點綴著野百合和鈴蘭,空氣中彌漫著鬆香和腐殖土的氣息。
"停。"曹大林突然舉手示意。他蹲下身,撥開一叢蕨類植物,露出幾個新鮮的蹄印,"野豬群,不超過兩小時前過去的。"
劉二愣子湊過來看了看:"乖乖,這蹄子比碗口還大,怕是三百斤往上的炮卵子公野豬)。"
曹大林用手指丈量著蹄印的深度,心裡盤算著。上輩子這時候,他見了這種大野豬肯定繞道走。但現在不同了,重生後積累的經驗讓他有把握對付這種猛獸。
"改道還是打?"魏鐵軍問道,手已經按在了槍套上。
曹大林看了眼趙春桃。姑娘正緊張地攥著索撥棍,但眼神裡沒有懼意。他突然想起上輩子趙冬梅第一次跟他進山時也是這樣,明明害怕卻強裝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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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曹大林解下背上的五六式,"豬肉能煉油,皮子能做靴,正好給大夥兒添裝備。"
他迅速布置戰術:劉二愣子和魏鐵軍埋伏在野豬可能逃竄的方向,張翠花和趙春桃上樹躲避,自己則帶著黑箭正麵引誘。
"記住,打炮卵子要打耳後三寸,那是腦乾。"曹大林邊說邊給五六式壓上穿甲彈,"要是打不死,就往膝蓋招呼,瘸了就好追。"
眾人點頭應下,各自就位。曹大林從懷裡掏出個小鐵盒,挖出一坨黃褐色的膏體抹在樹乾上。這是用野豬油和鬆香熬的誘餌,氣味能傳半裡地。
"黑箭,上!"曹大林拍了拍獵犬的屁股。黑箭箭一般躥出去,很快消失在灌木叢中。
不到十分鐘,遠處就傳來黑箭的狂吠和樹枝斷裂的"哢嚓"聲。曹大林蹲在一棵老柞樹後,心跳如鼓。上輩子他第一次單獨獵野豬時尿了褲子,現在卻出奇地冷靜。
地麵開始微微震動,枯枝敗葉簌簌作響。突然,一頭龐然大物衝出灌木叢——好家夥,比預想的還要大!肩高少說八十公分,兩根獠牙像兩把彎刀,在晨光中泛著黃光。
野豬被黑箭激怒了,紅著眼四處衝撞。曹大林深吸一口氣,舉槍瞄準。就在野豬轉向的瞬間,他扣動了扳機。
"砰!"
子彈精準地打在野豬耳後,血花四濺。但畜生隻是晃了晃腦袋,竟然沒倒!曹大林心頭一緊——這皮糙肉厚的家夥,怕是穿甲彈都打不透頭骨。
野豬發現了曹大林,怒吼著衝過來。千鈞一發之際,又是兩聲槍響。魏鐵軍和劉二愣子開火了,子彈打在野豬前腿上,濺起兩團血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