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旁城的輪廓在視野中逐漸清晰,卻再無昔日千帆競渡、人流如織的盛景。
碼頭上船隻稀疏,且大多帶著觸目驚心的破損痕跡,明明是商船,卻帶著從戰場退下才有的痕跡。
往來的行人步履匆忙,臉上刻滿了憂慮與戒備,連海風帶來的鹹腥味裡,都混入了一絲揮之不去的壓抑與蕭條。
寬闊的街道依舊,兩側的店鋪卻十室九空,僅存的幾家也門庭冷落,櫥窗蒙塵,透著一股苟延殘喘的暮氣。
洛羽隨楚芯下了船,婉拒了她同回海潮會駐地的提議,獨自一人,循著記憶中的路徑走去。
歡歡酸奶店那粉色的招牌還在老地方,隻是蒙了一層灰霾,顯得黯淡無光。
店門前那曾蜿蜒二十餘米的長龍早已不見蹤影,隻有張歡一個人癱坐在櫃台後,單手支著下巴,另一隻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揮動蒲扇,眼神空洞,對著空蕩蕩的街道發呆。
直到洛羽的身影停在櫃台前,擋住了本就微弱的天光。
張歡懶洋洋地抬起眼皮,待看清逆光中那張棱角分明的臉龐時,他整個人猛地一僵,蒲扇“啪嗒”一聲掉在台麵上。
他難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下一刻,原本無精打采的眼眸中爆發出驚人的光彩,懶散的身體幾乎是彈出了櫃台。
“同——同桌?!你……你小子沒死?!”張歡的聲音因極致的激動而扭曲。
他結結實實地給了洛羽一個熊抱,用力拍打著他的後背,語無倫次地重複著:“回來就好!回來就好!他媽的,真是太好了!”
激動過後,張歡不由分說地拉著洛羽,快步穿過寂靜的店麵,推開通往後院的小門。
院子裡,一道素白的身影正坐在石桌旁,專注地擦拭著一柄寒光凜冽的長劍。
是陳雪蝶。
她聽到動靜抬起頭,目光與洛羽相遇的刹那,擦拭的動作微微一頓,清冷的眼眸中,複雜的情緒如潮水般掠過——喜悅,欣慰,恍然,最終沉澱為一絲淡淡的、如釋重負的笑意。
如同冰雪初融。
“楚芯……真的把你找回來了。”陳雪蝶收起長劍,語氣努力保持著平靜,可那微微上揚的嘴角,終究泄露了心底的波瀾。
三人圍坐在小桌旁,張歡忙不迭地端出幾碗自製的酸奶,雖不複往日“大滿貫”的豐盛,卻也清爽可口。
“怎麼,舍不得給我來個豪華版?”洛羽舀了一勺,打趣道。
雖然海旁城已不複當年繁華,但身處這熟悉的小院中,洛羽還是感到異常的放鬆。
“彆提了。”張歡歎了口氣,愁容滿麵,“現在外麵和鬼族打著仗,半個無儘海都出不去,應鏈全斷了,好多果子都絕了貨。也好,這店反正也快開不下去了,算是慢慢收場……”
“有這麼難?我看碼頭船也不少。”洛羽隨口道。
“你不懂這裡的門道。”張歡擺了擺手,壓低聲音,“鬼族打過來時,我背後那位靈修,折在新島沒回來。靠山一倒,我這小店就成了誰都能來踩一腳的軟柿子。要不是雪蝶回來後,幫我鎮著場子,這店早就讓人拆了!”
“我們分開後,我按計劃去了東部礦區。”陳雪蝶接過話頭,聲音低沉地講述起惡魔島的那場混亂。
她說起鬼族如同潮水般的凶猛攻勢,說起海潮會倉促而無力的支援。說起雙方的不漏境強者如何像流星般接連隕落,也說起她如何帶著蝶影的姐妹,在那絕望的礦洞迷宮裡掙紮求生。
陳雪蝶的語氣平靜得近乎冷酷,但當她提到,當初蝶影數十位姐妹,最終活下來的不過寥寥數人時,眼底那深切的痛楚與寥落,卻如何也掩藏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