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他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一個感受。
潮濕的冷氣像浸透了他的皮膚，冰涼徹骨地往骨髓裡鑽。
他本能地蜷縮著身體，想要躲避這種刺骨的冰冷，卻發現怎麼也躲不開。
空氣裡飄著濃濃的碘酒味、鐵鏽味，還有發黴木板散發出來的黴臭氣息。
各種味道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種令人作嘔的氣味，不停地鑽進鼻孔。
他無法睜開眼睛，也動彈不得，隻能勉強發出細弱的哼哼聲，根本沒人注意到。
診所外，幾個男人正在大聲吵架，吼聲裡夾雜著“欠錢”、“打牌”、“王八蛋”等雜亂無章的字眼。
屋內也不平靜，有人粗暴地拉開抽屜翻找東西。
杯子和碗筷撞在一起，摔落在地發出清脆而刺耳的響聲。
空氣中沒有半點溫情，有的隻是煩躁、焦慮和明顯的不耐煩。
一隻粗糙的大手毫不溫柔地將他拎起來，像是拎起一條不需要的小狗一樣，隨意扔到了更偏遠一點的角落。
他想哭喊，卻連哭都發不出聲，隻能無助地哼哼兩聲。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到他快被凍僵時，才終於感到一絲溫暖的靠近。
帶著濃重的汗味和泥土氣息，身體本能的作用下，任星雲拚命吮吸著母親稀薄得近乎清水的乳汁。
吸一口，胃裡的絞痛都會加劇，饑餓的感覺沒有絲毫緩解，反而更加明顯。
他很餓，卻沒有力氣再哭了，隻能輕輕地顫抖著身體，等待著時間慢慢流過。
就這樣，他被帶回了所謂的“家”。
屋子不大，昏暗的吊燈在風中搖晃，牆皮脫落，煤球爐還未熄儘，屋內一股混合著煙味和酸菜味的陳舊氣息。
他聽到有人在廚房裡翻找鍋碗瓢盆，動作粗暴，瓷器碰撞得叮叮當當響個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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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聽到不遠處傳來一段低沉卻十分清晰的對話。
“這孩子……不能要。”男人低聲說著，語氣冷硬，帶著一股不耐煩。
“可他是你親生的啊！”
女人的聲音充滿絕望與乞求。
“親生怎麼了？”男人的聲音陡然提高，椅子腿在地板上劃出一聲刺耳的響。
“親生又怎麼樣？你知道我現在欠了多少錢嗎？
“‘張麻子’明天就上門要債，我還差著一千多呢！你是不是想全家陪著這個小雜種一起死？”
屋裡瞬間安靜下來，隻有燒水的壺發出“咕嚕咕嚕”的沸騰聲。
任星雲感受到了一種比剛出生時更加徹底的寒冷。
這一夜，他睡得極不安穩。
胃裡的饑餓感讓他不斷驚醒。
他的夢裡隻有無儘的黑暗和陰冷的風。
深夜裡，他再次被一雙粗糙的手抱了起來。
手心發硬，還帶著煙味。
一隻大手輕輕地捂住他的嘴，生怕他發出一點聲音。
腳步聲很輕，很急促。
冷風再次鑽進毛巾的縫隙，冷得他身體不停地顫抖。
他感覺自己被抱著穿過雜草堆、柴堆，最後停在一片濕冷的土地上。
周圍彌漫著雞糞、老鼠屎、枯葉、黴菌和汽油的混合臭味，黏糊糊地粘在他還未完全展開的皮膚上。
任星雲知道，自己被丟下了。
沒有儀式，沒有目送，甚至沒有一句“對不起”。
任星雲知道，自己剛來到這個世界，就被放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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