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鬼手甚至都懶得嘲諷,隻是搖了搖頭,轉身就準備走。
“等一下!”杜宇澤喊道。
他快步走到控製台前,調出剛才的加工日誌。他的腦海裡,係統的提示清晰無比。
【警告:檢測到8750RPM下發生刀具共振,切削力超載35%。】
共振……
“主軸轉速太高了。”杜宇澤喃喃自語。
“廢話!”李鬼手停下腳步,轉過身來,“我早就說了,你那套理論根本行不通!鈦合金就不能用高轉速!”
“不,不是不能用高轉速,是不能用8750這個轉速。”杜宇澤抬起頭,“這個轉速,和刀具的固有頻率形成了共振。”
“什麼亂七八糟的,共振?”李鬼手一臉不耐煩,“換刀!換料!老子不信這個邪!”
“換了也沒用。”杜宇澤走到他麵前,“李主任,相信我一次。把轉速降到7200,進給速度提高5%。”
“你還來?”李鬼手火了,“降轉速提進給?你想把刀直接憋斷嗎?小子,我說了,在車間,我就是規矩!”
“那就再賭一次!”杜宇澤毫不退讓,“就用這塊廢料,就用剛才的程序,隻改這兩個參數!如果再斷刀,我立刻走人,再也不進你的車間!”
兩個人的對峙,讓周圍的空氣都凝固了。
李衛國不知道什麼時候也來到了車間,他站在人群後麵,沒有說話,隻是看著。
最終,李鬼手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行!我今天就讓你輸個心服口服!”
更換了新的刀具,還是那塊已經被銑壞了一角的鈦合金。
程序重新設定。
杜宇澤再次按下了啟動鍵。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主軸開始旋轉,聲音比剛才低沉了一些。刀具再次切入金屬。
“嘶……”
這一次,沒有尖銳的嘯叫。隻有一種平穩的、連續的切削聲。雖然聲音依然很大,但那是一種“在工作”的聲音,而不是“在毀滅”的聲音。
銀白色的金屬屑在冷卻液的衝刷下,像雪花一樣飛濺出來。
李鬼手的表情變了。他死死地盯著觀察窗裡的刀尖,那穩定的走位,流暢的軌跡,完全不像他預想中會斷裂的樣子。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半個小時後,粗加工完成。一個模糊的葉片輪廓出現在鈦合金塊上。
“停!”杜宇澤忽然喊道。
機床暫停。
“怎麼了?”李鬼手緊張地問。
“熱變形了。”杜宇澤指著屏幕上的一條溫度曲線,“必須修改下一步的精加工路徑,從葉盆開始,而不是葉背。我們需要利用後一道工序的切削應力,來抵消前一道工序的熱應力。”
這番話,李鬼手聽懂了。這是老師傅們憑經驗和手感才能摸索出來的技巧,但這小子,竟然是看著數據算出來的?
他沒有再反駁,默默地看著杜宇澤修改程序。
接下來的幾個小時,成了一種詭異的合作。杜宇澤像一個預言家,不斷地根據腦海裡係統刷新的實時數據,提前判斷出可能出現的問題。
“下一刀,切深減少0.02毫米,振動要超限了。”
“冷卻液壓力再加大一點,A象限角溫度過高。”
“暫停!刀具有微小崩刃,換三號刀!”
李鬼手從一開始的抗拒,到震驚,再到麻木,最後,他開始下意識地執行杜宇澤的每一個指令。他和他的徒弟們,成了杜宇澤的雙手。
當最後一個精加工程序走完,主軸緩緩停止。
整個車間,鴉雀無聲。
機械臂將零件取出,放在檢測台上。那是一片完整的、擁有著複雜三維曲麵的鈦合金葉片。在燈光下,它流淌著一種冰冷而精密的光澤,像一件來自未來的藝術品。
李鬼手戴上白手套,小心翼翼地拿起它。
他沒有用三坐標測量儀,隻是把它拿到眼前,用手指最敏感的指腹,從葉片根部,一寸一寸地滑向葉尖。
感受著那完美的扭轉角度,那光滑如鏡的曲麵,那薄如蟬翼的邊緣。
他的手,在微微發抖。
“拿去測。”他把葉片遞給徒弟,聲音沙啞。
幾分鐘後,徒弟拿著一張打印報告跑了回來,臉上是難以置信的表情。
“師傅……所有尺寸,全部合格!最大誤差,不超過三個微米!”
李鬼手一把搶過報告,看著上麵密密麻麻的數據,每一個都敲在他的心上。
他抬起頭,看著那個還站在控製台前的年輕人。
杜宇澤也正看著他,臉上沒有什麼得意的表情,隻有一絲疲憊。
李鬼手張了張嘴,那句“小子,你贏了”在喉嚨裡滾了半天,卻怎麼也說不出來。他最終隻是把那片凝聚了無數心血的葉片,緊緊地攥在了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