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密室關乎‘明教’未來大計,絕不容有半分差池!切記!切記!”
殷天正心神一凜,他肅然拱手,沉聲保證:“老夫以性命擔保,必親自督造,絕不負教主所托!”
說罷,殷天正欲言又止,最終還是咬牙問道:“教主,我那外孫無忌孩兒生死無蹤,我天鷹教與武當聯手,苦苦追尋,均無果。”
“教主曾有言‘無忌日後自當現身’,如今已足二十年有餘,無忌孩兒還是生死未明。不知教主可否告知無忌下落?”
王三豐聞言,搖了搖頭,道:“我亦並不知曉他如今身處何處?”
“但我確保,他如今尚活於世。”不待殷天正發問,他接著說道:“放心吧!我此番下山,一切自有結果。”
所有事情,交代完畢。
王三豐再無牽掛,隨手抓起了倚靠在寶座之旁的一柄古樸長劍。
倚天劍!
嗡——
長劍入手,劍身之上青濛濛的光華如水波般流轉,一股無匹的鋒銳之氣,即便隔著劍鞘,也刺得人肌膚生疼。
“此劍,我另有大用,便一並帶走了。”
話音落下,王三豐再無一絲留戀,身形如一片柳絮,輕飄飄地向殿外而去。
他揮了揮衣袖,沒有帶走光明頂一絲雲彩。
成是非心頭一陣空落,仿佛最重要的東西被生生剝離,他瘋了一般追出大殿,追至下山的道口。
望著那道即將融入雲海的青色背影,成是非用儘全身力氣,嘶聲高呼:“教主!我們……我們還能再相見嗎?”
遠方的身影微微一頓。
一道縹緲而清晰的聲音,穿透層層雲霧,清晰地回響在成是非耳畔:
“能的,我們後世再見!”
最後一個“見”字落下,王三豐的身影驟然化作一道青煙,仿佛被風吹散,幾個飄忽的起落,便徹底消失在茫茫雲海儘頭。
隻留給成是非一個漸行漸遠,孤高絕世的瀟灑背影。
正德元年,深秋。
錢塘江畔,陰雲如墨,江水翻湧著灰黑色的巨浪,拍打著堤岸,發出沉悶的咆哮。
王守仁一襲布衣,在幾名緹騎的“護送”下,行至江邊。
江風獵獵,吹動他單薄的衣衫,也吹不散他眉宇間的鬱結。
突然,身後一名緹騎眼中凶光一閃,猛然發力,如鐵鉗般的大手狠狠推在王守仁背心。
一股沛然巨力傳來,王守仁猝不及防,整個人如同斷線的風箏,被徑直推向波濤洶湧的江心!
岸邊,劉瑾黨羽那得意而殘忍的獰笑,刺破風聲,傳入他耳中:
“王先生,一路好走!這錢塘江底,便是你最好的歸宿!”
落水瞬間,王守仁似乎聽到了遠處傳來一聲模糊的驚呼:“先生?……”
冰冷、鹹腥的江水瘋狂灌入王守仁的口鼻,剝奪他最後一絲空氣,刺骨的寒意瞬間侵襲四肢百骸。
瀕死的窒息感中,王守仁的記憶卻如決堤的潮水,回光返照般在腦海中奔騰:
十年倥傯,官海浮沉,波譎雲詭。他為正義仗義執言,卻觸怒了權傾朝野的閹宦劉瑾,詔獄的陰冷與酷刑尚未從骨髓中散去,九死一生的追殺卻又如影而至。
絕境!
四周的江水擠壓而來,那巨大的壓力仿佛一座座無形的鋼鐵壁壘,將他死死困在中央,動彈不得,掙紮不得。
這一刻,這江水的束縛,竟與那困擾他半生的程朱理學,何其相似!
森嚴,刻板,令人窒息!
“守仁,你可知為何求道半生不得?”
恍惚之中,王守仁仿佛看見孔孟、看見曆代聖賢的身影再次在渾濁的江水中浮現,對他當頭棒喝:“聖賢之道,豈在腐朽的故紙堆中.......”
……
當王守仁再次睜開沉重的眼瞼,映入眼簾的是破敗的茅草屋頂。
身體的寒意猶在,卻多了一絲劫後餘生的暖意。
遠處,隱隱有樵夫的山歌順著風飄來,那歌聲蒼涼而熟悉。
唱的,正是他當年聽聞有楚人因讒言休妻,心生悲憫而作的《去婦歎》:
“委身奉箕帚,中道成棄捐。”
“蒼蠅間白璧,君心亦何愆。”
“……”
“新歡莫終恃,令儀慎周還……”
歌聲一字一句,都像是對自己命運的詠歎與詰問。
王守仁掙紮著坐起,環顧這間簡陋的破敗茅屋,目光最終落在腳下的沙土地上。
他緩緩伸出手,撿起一根乾枯的竹枝。
一筆一劃,在沙地上寫下了兩行字:
“險夷原不滯胸中,何異浮雲過太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