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奧斯這番聽起來十分誠摯的“褒讚”也是讓潘德聽得頗爽,可以說是恰到好處地撓到了他的癢處。
他背著手站在凱奧斯那幅畫前繼續打量:“你的‘紅畫’,適合在晴天下午13點的陽光下欣賞,而這幅《逆斬》,其實不適合在室內欣賞,應該在秋天,傍晚,陰天,西風45級,最能體會那種意境。”
凱奧斯聽著有種“喝茶前先得沐浴更衣焚香齋戒”的感覺,不明覺厲。
不過他也知道,這審判長潘德可不是單純裝比,是真的有點東西。
“大人,您覺得這畫,還有哪些可以改進的地方?”凱奧斯問道。
“嗬嗬,畫家改風格,其他人其實是插不上嘴的,很難給出真正有價值的指導,畫家還是更應該遵從內心的直覺,有時候聽太多意見,反而會受到乾擾。我能做的,也就隻是把我的感受表達出來,讓你知道而已。”
潘德的表述絲毫沒有審判長的居高臨下,真的就是一個圈子裡有共同愛好的人之間的專業交流,讓人聽起來很舒服。
“老實說,你真的是很讓我意外。原本以你的年齡,能畫出那些‘紅畫’,就已經很不容易了。更不容易的,是你居然能這麼快就徹底地轉變畫風,隻一夜就幾乎換了一個全新的風格,這對畫家來說,實在太不容易了。”
潘德的語氣十分感慨:“我能一眼看出你這幅畫有《風》的特性、《風》的情緒,其實主要是因為昨天我去圖書館四層的時候,你正好在看《風》,而且淚流滿麵,那個狀態,確實是真正看懂《風》的樣子。可是除了《風》之外,你這幅畫還有其他的情緒,其他的表達,不知道是你自己的創作,還是來自於其他的作品?”
凱奧斯實話實說道:“除了《風》之外,創作的情緒還來自艾蘭.邁爾斯伯爵的《絕境》。”
潘德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絕境》……原來是《絕境》……果然是《絕境》,是啊,對了,是那個感覺。”
然後他又笑著補充道:“不過艾蘭現在已經是三葉侯爵了,隻是創作那幅畫時還是伯爵。”
兩人正說著,侍者送了熱茶糕點進來,潘德也讓凱奧斯在鋪著舒適皮墊的椅子上落坐。
飲了口茶後,兩人又繼續開始討論圖書館四層的其他作品。
這時凱奧斯才知道,四層那些畫和其他藝術品,有一些是貴族們捐贈給圖書館的,有一些是寄放在圖書館。
捐贈或寄放達到一定的程度,就可以獲得自由出入參觀第四層的權力,甚至可以帶一到兩名同伴共入。
當然,不是隨便什麼樣的作品都可以放進四層的,有一個標準在。非常稀有和極品的作品,或許捐贈一件就夠標準,寄放的要求則會更高一點。
可是這事,在貴族圈裡卻並不是常識,絕大部分貴族,像蕭卓安,根本不知道圖書館四層裡有什麼,這隻是一個很小的圈子裡的共識。
彆看四層的藏品非常多,都無法完全展出,還有很多要放在房間倉庫裡,但它們大都是來自那幾個玉琅城比較頂尖的貴族家族,很多都是幾代領主捐贈。
是的,那自由參觀的資格,還不是像圖書館的名譽會員那樣是家族享有,而是綁定到個人,後代想進去參觀,一樣要進行申請。
這也讓凱奧斯明白為什麼那麼多貴族趨之若鶩了,恐怕他們並不止是真心喜歡藝術品,而是因為這種捐贈,以及後續的參觀,是有機會直接與本地聖佑宮的審判長直接接觸的。
這恐怕才是最主要的目的!
凱奧斯和潘德聊到他昨晚在四層沉浸式欣賞的那十幾件作品,但並沒有一上來就把他從那些作品中感受到的情緒全都和盤托出,雖然知道審判長大人是能get到作品情緒的,但他並不確定身旁張get到情緒的方式是否和他一樣,所以都是隻先聊個引子,然後把話頭遞給審判長。
而聊到這些東西,潘德也確實非常有興致,滔滔不絕、侃侃而談,有種憋了好久終於能說出來的感覺。
凱奧斯也敏銳地發現,潘德雖然能get到那些作品的情緒,但隻能大概地把握到方向和類型,然後用以自己的角度去解讀形成情緒的故事。
和凱奧斯這種直接從作品中沉浸式地體驗到作者創作情緒,直接能“看到”情緒故事的方式,還是有很大不同。
潘德應該是非常有鑒賞天賦的人了,而凱奧斯的能力,恐怕是“掛”,是不屬於正常鑒賞範疇的。
這麼進行判斷後,他自然更不會把自己從作品中體驗到的情緒和具體感覺全部說出,而是跟著潘德的節奏和程度,進行恰當的補充和稱讚。
就像潘德在聊《絕境》那幅畫:“當我的視線全部集中在畫的中下部,都放在那主人公的身上時,會感覺到到最深沉的壓抑和絕望感,那是一種……一種怎麼說呢……”
凱奧斯便會適時地說道:“一種陷入封閉空間裡,看不到光,吸不到空氣,沒有靈氣或魔力,沒有一點希望的感覺……”